数月后,长公主府张灯结彩,红绸铺地,处处洋溢着喜气,却也处处透着皇家特有的庄重与精致。
新房内,红烛高燃,映得满室生辉。
荣禧身着华美的嫁衣,端坐于铺着大红锦被的床边,盖头早已被挑开,露出精心妆点过的容颜,比平日更添几分娇艳。
她微微垂着眼睫,脸颊染着红霞,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嫁衣的袖口。
逐八,不,现在该称他为驸马了,依旧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只是衣料换成了上好的云锦,腰间系着象征身份的玉带。
他站在床边,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脸上惯常的冷峻早已被紧张和局促取代,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看着烛光下美得惊人的新娘,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屋内伺候的宫娥早已识趣地退下,将空间留给这对身份特殊的新人。
逐八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走到桌边,拿起那对小巧的玉杯,斟满合卺酒,他的手很稳,但端着酒杯走回床边时,步伐却有些僵硬。
“殿……荣禧,”他改了口,声音依旧有些紧绷,将其中一杯递给她,“合卺酒。”
荣禧抬起眼,对上他紧张又认真的眸子,忍不住抿唇一笑,接过了酒杯。
两人的手臂交缠,距离瞬间拉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酒液入喉,带着微辣和甘甜。
放下酒杯,气氛似乎更微妙了。
逐八看着她染了酒意更显娇艳的唇,喉结又滚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
那些在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应对能力,此刻全然失效。
荣禧看着他这副呆愣愣的样子,心里那点羞涩反而淡了,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故意板起脸:“怎么?成了驸马,连话都不会说了?”
“不……不是!”逐八立刻否认,脸更红了,憋了半天,才低低地、无比认真地说了一句,“我……幸甚。”
荣禧的心瞬间被这句话填得满满的,暖融融的。
她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如同盛满了星子。
这一笑,如同春风吹散了最后一丝紧张。逐八看着她明媚的笑靥,紧绷的嘴角也终于忍不住向上扬起,他不再犹豫,伸出手,将他的新娘轻轻拥入怀中。
长公主府的红绸喜乐仿佛还飘散在皇城的空气中,曜华宫里却已是为另一桩更大的盛事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便是皇贵妃沈朝盈的立后大典。
暖阁内,沈朝盈正倚在软榻上,面前摊开着几卷图样,上面绘着繁复华丽的凤冠、步摇、璎珞。
她指尖在一顶九凤衔珠冠的样式上轻轻划过,神情专注,眉宇间是即将成为国母的沉静气度。
“娘娘,这套东珠的点翠最好,衬您肤色。”念珠在一旁笑着建议。
沈朝盈正待细看,门帘轻响,王嫔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身藕荷色的宫装,颜色鲜亮,人却显得有些蔫蔫的,全没了往日的跳脱劲儿。
她行了个礼,便挨着沈朝盈坐下,也不说话,只无意识地绞着腰间垂下的丝绦。
沈朝盈从图样上抬起眼,打量了她一下,有些好奇:“这是怎么了?刚从荣禧那儿回来,沾了喜气,倒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王嫔扁了扁嘴,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喜气是沾了,看着荣禧和逐八挺好的。”
她顿了顿,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沈朝盈面前那些华光璀璨的首饰图样,眼神有点飘忽,“就是看着你们俩,都跟自己心尖上的人在一处了,我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沈朝盈了然,她放下图样,挥手让念珠等人退下,暖阁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还在想沈既明?”沈朝盈问得直接,看着王嫔。
王嫔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像被戳破了心事,眼神却亮了起来,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诚,点了点头:“嗯!喜欢,就是喜欢!那天宫道上他看我那一眼,我晚上回去翻来覆去都在想。”
她语气又急又快,少女特有的热烈和坦率冲散了方才那点闷气,只剩下无处安放的心意。
沈朝盈看着她这副情窦初开又毫不掩饰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伸手拍了拍王嫔的手背:“行了,知道了,这事儿,我记下了,等陛下晚上过来,我帮你问问。”
王嫔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激动地一把抓住沈朝盈的手:“真的?姐姐你太好了!”
她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补充,“不过……要是陛下觉得为难,或者沈既明他……他不愿意,姐姐你也别太为难。”
“知道。”沈朝盈笑着抽回手,“八字还没一撇呢,急什么,你先回去歇着,等我消息。”
王嫔得了准信,心满意足,又恢复了点活力,蹦蹦跳跳地走了。
是夜,裴齐光处理完政务回到曜华宫时,已近亥时。
殿内灯火通明,却比往日更显安静,沈朝盈正抱着刚吃饱喝足,精神头正好的裴玉琮在暖榻上逗弄。
小玉琮穿着柔软的小衣,挥舞着藕节似的小胳膊,乌溜溜的大眼睛随着母亲手中一个色彩鲜艳的布摇铃转动,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小脚丫一蹬一蹬,活力十足。
裴齐光一身的疲惫在看到妻女的瞬间便消散了大半。
他大步走过去,很自然地从沈朝盈怀里接过女儿,动作熟练地将小人儿举高了些。
“筝筝,想父皇没有?”他声音放得极柔,带着笑意,用鼻尖蹭了蹭女儿的小脸蛋。
裴玉琮被父亲熟悉的气息和动作逗得咯咯直笑,小手胡乱地去抓裴齐光束发的玉冠。
“哎哟,我们筝筝力气真大,以后定是个习武的好苗子。”裴齐光被女儿抓得发冠微歪也不恼,反而开怀大笑,抱着女儿在殿内走了几步,父女俩玩得不亦乐乎。
沈朝盈含笑看着,等他们父女俩闹腾了一会儿,才示意乳母将有些困倦的裴玉琮抱下去安睡。
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二人,宫人早已备好热水,沈朝盈起身,亲自拧了热帕子递给裴齐光擦脸。
裴齐光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一边擦脸,一边舒服地喟叹一声,走到榻边坐下,很顺手地将沈朝盈拉到自己身边圈住,下巴蹭着她的发顶:“还是回来好,看了一天折子,脑袋都木了,今日立后大典的东西看得如何了?可有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