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盈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怀抱,心里琢磨着王嫔的事。
她犹豫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卷着他寝衣的衣带,斟酌着开口:“样式都好,尚服局用心了,对了,今日荣禧那边……”
“嗯,礼数周全,一切都挺好。”裴齐光闭着眼,享受着此刻的安宁。
“怜心今日去了,回来时……有点心事。”沈朝盈轻声说。
裴齐光睁开眼,低头看她:“她?她能有什么心事?又看上御花园哪株珍品牡丹了?”
他语气带着点对王嫔跳脱性子的了然和调侃。
沈朝盈摇摇头,抬眼看他,决定直说:“不是花,是人。”
裴齐光挑眉,示意她继续。
“她心里有人了。”沈朝盈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悦,才接着道,“是……沈既明。”
裴齐光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挑,脸上倒没露出什么惊讶或者反对的神色,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市井传闻。
“沈既明?你弟弟?王怜心看上他了?”他顿了顿,不禁失笑,“倒是有眼光,那小子模样精神,性子也踏实。”
他反应如此平和,甚至带着点乐见其成的意味,让沈朝盈松了口气。
她点点头:“是,王嫔是真喜欢他,你也知道她的性子,藏不住事,她今日来,是求到我这儿了,我答应她,问问你的意思。”
裴齐光捏了捏沈朝盈的手,语气轻松:“这有什么好问的?我答应过她,若有了真心喜欢的人,会替她想法子,我本来也不喜欢她,她在宫里,不过是个摆设。”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事儿急不得,一来,得问问沈既明自己的意思,强扭的瓜不甜。二来,王嫔身份特殊,骤然放出宫去配个校尉,就算朕压着,也难免惹人闲话,对王家,对沈家,对王嫔自己都不好。”
他略一沉吟,有了主意:“这样,等南巡,朕之前说过打算带你一同去散散心,把王嫔也带上。路上舟车劳顿,机会也多些,让她和沈既明多接触接触,若真是两情相悦,等南巡回来,朕再寻个由头,把她放出去,如何?”
沈朝盈没想到他考虑得如此周全,连南巡都安排上了,眉眼弯弯,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陛下思虑周全,这样最好。”
裴齐光被她主动的亲昵取悦,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低头寻她的唇,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点别的意味:“眼下最要紧的,是朕的皇后娘娘和朕的立后大典……”
红烛摇曳,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沈朝盈脸颊微红,嗔了他一眼,却并未躲闪。
裴齐光轻笑一声,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内室。帘幔垂下,隔绝了外间的烛光,只余下满室旖旎的暖意和细碎的私语。
时间很快到了立后大典前几日。
虽已是九五之尊,虽曾有过一次立后典礼,但对裴齐光而言,这一次,截然不同。
这不仅仅是一次仪式,或是权力的加冕,而是他与他心尖上的沈朝盈,真真正正的成婚。
他执意要求礼部,一切仪程,皆按民间嫁娶的最高规格来办,取其圆满之意。
其中一条,便是大婚前三日,新人不得相见。
于是,沈朝盈依旧留在她熟悉的曜华宫,为皇后之仪做着最后的准备。而裴齐光,则搬回了空旷冷清的龙吟殿。
第一晚,裴齐光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身下是熟悉的锦被,怀中却空落落的。
习惯了那温香软玉在怀,习惯了她的呼吸轻拂颈侧,习惯了睡梦中下意识地收紧手臂确认她的存在……
此刻,偌大的寝殿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锦被微凉,竟让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
他翻来覆去,总觉得枕头不对,被子也不对,怎么躺都不舒服。
闭上眼,全是她狡黠的笑眼,或是她安然睡在自己臂弯里的模样。
后半夜才勉强迷糊过去,梦里却还是她,醒来时,只觉得比没睡还累。
第二晚更是煎熬,白日里堆积的政务也无法填满那份空落。
批阅奏章时,指尖无意识地在御案上敲击,敲出的竟是曜华宫小院里,她常哼的那些不成调的小曲儿。
入夜后,那股想见她的冲动如同藤蔓疯长。
他甚至起身走到了窗边,望着曜华宫的方向,夜色中那隐约的灯火轮廓,心里盘要不要再翻一次墙。
可脚步终究停在了门槛内。
他素来不信天命,不惧鬼神,行事只凭本心与权衡,可这一次,关乎她,关乎他们的“白头之约”,他不敢有丝毫侥幸。
那些民间流传的关于婚前相见不吉利的说法,此刻竟成了他心头沉甸甸的巨石。
他太想与她长长久久,太怕任何一丝丝可能的“不圆满”会应验在他们身上,这份小心翼翼,近乎虔诚。
他烦躁地在殿内踱步,最终只能坐回书案前,铺开一张洒金暗纹的宣纸。
提笔,墨汁饱蘸,悬停半晌,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竟不知从何写起。
曜华宫这边,沈朝盈这两日也过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面上依旧从容,指挥着宫人清点明日要试穿的皇后祎衣、凤冠,挑选着大典上要佩戴的每一件首饰,甚至还有闲心逗弄牙牙学语的裴玉琮。
她素来清醒,爱意与理智在她心中并行不悖,她确定自己深爱裴齐光,这份爱意让她心安,却也从未让她迷失。
可夜深人静,独自躺在熟悉的床榻上时,一丝陌生的属于新嫁娘的紧张和甜蜜的兴奋,还是会悄悄爬上心头。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心爱之人缔结婚约。
无关争斗,无关生存,只关乎纯粹的爱与相守。
纵然心性坚韧如她,面对这样的人生大事,心底深处,也难免漾开层层涟漪。
她会不自觉地抚过枕畔空出的位置,想象着他此刻是否也辗转难眠。
第三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宫墙染成温暖的橘红,沈朝盈刚哄睡了裴玉琮,正对着一面巨大的铜镜,由念珠帮着最后一次试戴一套点翠凤簪。
殿外传来杨全恭敬的声音:“娘娘,陛下遣奴才送样东西来。”
沈朝盈微怔,示意念珠停下。
她转过身,只见杨全垂首躬身,双手捧着一个没有任何纹饰的紫檀木小匣,高举过顶。
“呈上来。”沈朝盈心中一动。
念珠连忙接过木匣,呈到沈朝盈面前。
匣子很轻,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封没有题签的信笺,纸张是御用的洒金宣,折叠得整整齐齐。
沈朝盈拿起信笺,挥退了杨全和念珠,独自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窗外暮色四合,殿内烛火初燃,光线温柔。
她展开信笺,熟悉的那些力透纸背的遒劲字迹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