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赤明县军营。
中军大帐内,立功将士肃立两侧。秦晔手持军功簿,目光扫过众人:“李武辰。”
永州大营的李校尉出列,单膝跪地。
“斩将夺旗,当为首功。计勋四转,擢升为都尉。赐刀一口,赏银千两。”
亲卫抬着一口沉重的木箱放到他面前,打开盖子,银光烁烁。
又呈上一柄镶金错银的仪刀,秦晔亲自拿起递到他的手上。
李武辰神色激动地接过。
帐中顿时一片哗然。
西境老兵们瞪大眼睛,永州籍将士则挺直了腰板。
秦晔继续封赏:赐金、升衔、加俸......每念一个名字,帐中的战意便高涨一分。
夜深时,李子山掀帐而入:“永州军如今军心可用矣。”
秦晔正在誊写阵亡将士们的讣告,闻言头也不抬:“永州军不习战阵已久,须先立威,再施恩。”
他下笔不停,“今日赐刀李武辰,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在我麾下,唯军功论英雄。”
帐外,夜风掠过营地。
永州军驻地一片寂静,宋副将站在帐前,望着中军大帐的方向,久久未动。
这一战,打掉了永州将领的所有小心思。
而秦晔要的,正是这般效果。
黑水河畔。
夜色如墨,溃散的叛军如丧家之犬,一路收拢残兵,跌跌撞撞逃至河边。
火把零星亮起,映出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
先前做主的头目死了,他们又推举了一个新的头领,正惶惶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聚集在河滩上,像一群被狼群冲散的羊,茫然无措。
“往北十里,就是徐大当家的地盘。”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站出来,他是刘黑虎曾经的二把手,现在自然而然地被推举为新的头目,“咱们去投奔他,好歹有条活路。”
“徐大当家?”另一个瘦高的男人冷笑,“赵疤子,你莫不是忘了去年黑吃黑的事?咱们这点人手过去,怕不是要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赵疤子一脚踢翻水桶,浑浊的河水泼在泥地上:“那你说咋办?在这儿等死?!”
瘦高个不说话了,只是阴沉着脸。
河滩上一片死寂,只有溃兵们粗重的喘息声。
他们大多是失地的流民,个个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跟着人群移动,被土匪和叛军裹挟之时,也只是想着能吃几顿饱饭。
跟着头目从这座城到那座城,粮食总是不够吃,现在吃了两回败仗,更是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黑水河附近的一处坡地上。
“报——叛军残部正在向黑水河方向溃逃!”
秦晔理了一下护腕,玄甲在火把下泛着冷光:“果然去寻他们的'盟友'了。”
宴回抹了一把刀刃上的血渍:“跟上次一样,驱赶溃兵冲阵?”
秦晔立于坡顶,唇角微扬:“徐开山的营盘就在前面?”
“是。”李子山展开地图,“据降兵交代,徐开山部尚有万余众,据守在霞城外的渡口。”
宴回问道:“将军,为何不直接剿灭这群残兵?”
“残兵有残兵的用处。”秦晔指尖点在地图上的渡口位置。“溃兵也是叛军,霞城渡口的人必会放松警惕。”
他忽然转头,唤了一名亲卫过来,“你带二十个机灵的,扮作溃兵混进去,摸清粮草囤放之处。”
亲卫喉结滚动,重重抱拳:“末将定不辱命!”
赵疤子走在队伍最前,时不时回头张望。
自从过了河,他就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可每次回头,除了茫茫荒野,什么也没有。
“头儿......”一个瘸腿的汉子凑过来,声音发抖,“咱们真要去投徐大当家?我听说他......”
“闭嘴!”赵疤子厉喝,却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短刀——那是他最后的底气。
队伍末尾,几个“溃兵”悄悄脱离了大队。陈五抹了把脸上的泥灰,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装作解手,钻进了河边的芦苇荡。
“看清楚了吗?”陈五压低声音。
同伴点头:“渡口东侧有两个大草垛,守卫不多,但西面林子里的车辙印很深——粮草应该藏在那边。”
陈五从怀中掏出炭笔,在破布上简单勾勒出营盘布局。远处传来集合的呼喝声,他迅速将布条塞进鞋底:“走,该归队了。”
赵疤子与徐开山相熟,二人照面寒暄,看上去亲如一家,虽然各怀心思,溃兵却顺利进入营寨,被安置在西南角。
子时三刻,徐开山睡得正酣,忽然亲兵慌张闯入:“大当家!粮仓着火了!”
他踹翻桌案冲出门外,只见西面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红。
更可怕的是,南边河滩上突然响起连绵的马蹄声——如闷雷般越来越近。
“敌袭!是玄甲军!”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几个“溃兵”悄然消失在夜色里。
秦晔翻身上马,\"这次我亲自去。”他看向一旁的李子山,说道:“子山,你那套砍人腿的法子别使了,砍伤了还得浪费我们的伤药来治,留着他们去南陵县外垒土山吧。”
铁蹄震地,西境轻骑如幽灵般掠过山林,骏马在玄甲骑士的操纵下踏破营寨,驱赶着无数乱兵哭嚎着奔逃,配合步卒将他们分割包围。
有人回头看中军打出的旗号,直接瘫软在地:“是、是秦字旗......”
秦晔长枪一指:“放响箭。”
“咻——嘭!”
红色的哨箭在叛军头顶炸开。
霎时间,路边亮起无数火把,箭雨倾泻而下——却故意避开了人群,只钉在他们脚前。
“跪地者生,持械者死!”
这声喝令如雷霆滚过荒野。
乱兵们如割麦子般跪倒一片,露出后方乱成一团的叛军本阵。
铁骑如潮水般涌过跪地的降兵,直插叛军心窝。
秦晔一马当先,长枪挑飞三个拦路者,突然瞥见有人抡起狼牙棒砸向自家士卒。
“嗖!”
一根黑羽箭贯穿土匪头目的手腕。那人回头看来,见是秦晔,在马上哈哈大笑:“多谢将军!”
玄甲铁骑反复践踏,碾过营帐,乱兵四散。
秦晔勒马立于残旗之下,看着被押到马前的几个头目。
有满脸凶恶的山贼,有一直试图遮挡头脸的读书人,也有畏畏缩缩的农人,破旧的衣衫上血迹斑斑,裸露在外的手脚满是皴裂。
他沉默片刻,却没了审问的心情,只是摆了摆手,让人带下去。
黑水河畔的芦苇荡中,最后几个藏匿的叛军悄悄望去:玄甲将军勒马路边,背后是焚尽敌营的冲天火光,而他的马蹄前,跪着整条官道的降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