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池越便迫不及待地钻进床帏里躺下。
待下人们放下纱帐,点燃安神的熏香,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后,他才真正放松下来。
那道始终黏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终于消失,让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灵雪。】他在识海中轻唤,将那个躲躲藏藏的小光球揪了出来,放在掌心揉了揉。
小光球心虚地闪着微光,在他指尖装死——它这次传送时犹豫了一瞬,结果不小心把时间线拉得太靠前,害得宿主变成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池越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今天这个传送节点选的确实不太好,方羽容对这个好友留下的孩子十分上心,身边跟着照顾的人从来不会少于五个。
池越又已经被许多太医诊断过失魂之症,他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表演一个不药而愈。
那未免太过蹊跷,便只得继续做出一副伤神失语的模样。
在陪着方羽容听戏时,灵雪找到空档传来这个世界的剧情线。
浏览完剧情,池越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是一位文臣,而秦晔成了背景板里的炮灰皇帝。
剧情里,文臣还是举子时与一位千金小姐两情相悦,私定终身。
奈何门第悬殊,小姐的父母百般阻挠,最终逼得她含泪入宫。
皇帝独宠贵妃,对其他人虽不算苛待却也冷淡,小姐入宫十余年才得了一个皇子。
为了孩子的前程,原本与世无争的她不得不重新谋划。
而此时,昔日的举子已成为朝中重臣,两人旧情复燃,各取所需。
而他们的\"爱情\"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让皇帝\"意外\"早逝。
剧情中语焉不详的部分更让池越心生不悦——左手贵妃,右手小姐,谁知道还有多少红颜知己?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瞪了秦晔一眼。
好在现在的秦晔登基才一年多,正忙着与朝臣周旋,尚未开始选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悬崖勒马了。
池越规规矩矩地扮演着一个因为失去双亲变得木讷无神地小孩。
秦晔还一直招他,那双含情的凤眼总是不自觉的斜过来,一眼,又一眼。
爱侣就在面前却不能亲近,他怕再待下去就掩饰不好自己的表情,只得败退。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秦晔这一世的成长还算顺遂。
自幼被立为世子,天资聪颖,文武双全。
长大后更是顺利登上皇位,没有父亲掣肘,又有母亲疼爱。
原本该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爽文人生,却因为剧情需要而草草落幕。
池越收回思绪,低头看着自己细瘦伶仃的手腕,不由得轻叹一声。
这具年幼的身体,还要等多久才能长大?
想到秦晔摇身一变要成为他的监护人,他没忍住又把灵雪抓起来捏了捏。
【宿主,你往好处想想。】小系统急中生智,抗辩道,【万一来晚了秦晔选秀收人了怎么办?现在你来了,务必要把这种可能性扼杀在襁褓里!】
池越不由失笑,它考虑得还挺多。
灵雪瞟他眼色,知道他没有真生气,又继续说:
【当小孩也没什么不好呀,可以整天玩!什么也不用做。】
池越摸了摸它光滑的脑袋,轻声问:【上个世界是不是有点辛苦?】
秦晔开始时状态不好,灵雪全天候监测着他的情况,随时提供治疗支持。
虽然有治疗程序插件可以随时调用,但这种关注也需要耗费心力和精神。
灵雪都因此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还好啦,我觉得我变得更厉害了。】灵雪摇了摇头,能帮上忙让它觉得很开心。
【去睡觉吧,好好休息一下。】池越照例把账户上结算的积分都划给它,琢磨着回去司天局以后该给它找点用得上的东西。
灵雪又蹭蹭他的手掌,便回到识海里睡觉去了。
夜深人静。
秦晔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窗外月光如水,树影婆娑,他脑海里却全是白日里池越的模样。
苍白病弱,神思混沌,瞧着受了不少苦,还有那截细瘦的手腕,仿佛一折就断。
——他病得严重吗?
——他为什么躲我?
——他是不是……讨厌我?
这念头让秦晔胸口一闷,竟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他猛地坐起身,披衣下榻,径直往池越的住处走去。
……
值夜的下人不敢拦他,个个都像见了鬼的样子,闭紧嘴巴全当自己聋了瞎了。
池越的房门没上锁。
秦晔轻轻推开,屋内一片昏暗,只有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晕。
床榻上,池越侧卧着,呼吸轻缓,似乎已经睡熟。
秦晔放轻脚步走近,在床边站定。
他的睡颜安静乖巧,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色很淡,像是被水打湿的海棠花瓣。
秦晔盯着看了半晌,心中涌起一阵奇异的柔软,只觉得他便是睡着了,也颇为可怜可爱。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等了这个人许久,他不由得伸出手,想去确认一下池越的存在。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池越猛地睁眼,一把攥住他的手掌,狠狠咬在他手腕上!
“嘶——”秦晔吃痛,却不敢挣扎,怕伤到他。
池越咬得不轻,齿尖陷入皮肉,刺痛感从手上传来。
可他抬起头时,眼圈却带着点微红,倒像他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秦晔怔住了。
“……对不起。”他下意识道歉,声音低哑,“我吵醒你了?”
池越松开牙关,盯着他手腕上的齿痕,眼神一颤,忽然别过脸去。
在上个世界开始时,他要做一个稳定的心理支柱,他比秦晔自己更加笃信他会好起来,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所有的情绪都被他下意识收藏起来,不愿让秦晔发现一丝一毫。
但秦晔却让他知道,爱是两个人的互相支撑,互相依靠,他也习惯于随时表达自己的心情、感受和爱意。
可乍一换了天地,爱人对面不识,他受限于客观原因,不能表达,憋了口气在肚子里。
此时秦晔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心神一松,那点酸涩的心绪便没藏好。
——被他发现了。
秦晔见他不愿理人,以为他还在生气,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我只是来看看你。”
池越闭了闭眼,在心里轻声说:你怎么不早点来。
他沉默地拉起秦晔的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齿痕,然后——
低头,吻了上去。
秦晔呼吸一滞。
温软的唇贴上伤口,轻轻蹭了蹭,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道歉。
秦晔试探着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感受到小小的身躯轻微地颤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心里装着多少心事,只知道此刻想护他周全,让他欢笑的冲动如此强烈。
月光下,池越抬眸看他,明明面无表情,却看得出他似乎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