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长宁宫的琉璃瓦上还凝着晨露,秦晔已携池越前来拜见。
池越束发戴冠,头上青玉簪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衬得他眉目如画。
一袭玄色深衣更勾勒出挺拔的身形,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
秦晔走在前面,却故意放慢脚步,余光瞥见池越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银线绣的云纹。
这人平日最是散漫不羁,今日倒是难得显出几分拘谨。
“怎么,”秦晔忽然在朱漆宫门前驻足,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现在知道紧张了?”
池越正出神,险些撞上他后背,急忙稳住身形:“......臣只是怕礼数不周。”
秦晔低笑出声,伸手替他正了正有些歪斜的冠簪:“母后待你如何,你心里没数?”
指尖不经意擦过池越的耳廓,感受到那里微微发烫。
方羽容不仅是当朝太后,更是池越母亲的手帕交。
自池家变故后,她一直将池越视如己出,将人带来京中疗养,寻医问药。
后来池越长时间住在宫中,也每月都会出来拜见她,心中早已将她当作自己的长辈。
就连池越冠礼上那支青玉簪的料子,都是她亲自从私库里挑选的上等和田玉。
现在他与秦晔的事情要挑开,池越还真有些担忧她的态度,不由便有些踌躇。
殿内传来清脆的剪枝声。
方羽容正在修剪一盆兰草,头也不抬道:“来了?”
“儿臣参见母后。”秦晔规规矩矩行礼。
池越躬身行礼:“臣池越,拜见太后。”
“行了,起来吧。”方羽容搁下金剪,目光在池越身上细细打量,“冠礼后可还习惯?”
她的视线落在那支玉簪上,含笑点头,“这簪子戴着倒比收在库里强。”
紧接着目光又移到池越脸上,像是想在其中找到几分故人的影子,既有欣慰,又有些复杂。
池越一怔:“太后知道......”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方羽容端起青瓷茶盏轻抿一口,“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难不成还以为瞒得住我?”
秦晔的心思,她知道得早,池越的态度,这两年倒也能看得出来。
只是这条路到底不好走,她原想着劝一劝,现在倒也没那个必要了
她示意二人入座,让人上了一盏八宝茶,是池越幼时最爱的口味,枣香混着淡淡的桂花甜。
“你母亲若在,见你今日这般模样,不知该多欢喜。”她轻轻叹了口气,卓仙柔还在世时,也很喜欢甜茶,“只是......”
池越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太后但说无妨。”
“只是帝王身侧,从来不易立足。”方羽容看着他们,鎏金护甲在案几上划过一道细痕,“哀家不拦你们,但你要想清楚。”
秦晔动了动手指,他知道阿越向来很重视母亲的意见,怕他动摇,却听池越已平静开口:“臣想的很清楚。”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与伯珣本就是要在一处的。”
方羽容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我信他。”池越唇角扬起自信的弧度,从容而笃定,“我们会好好的。”
熏香袅袅中,方羽容示意女官呈上一个锦囊。
池越接过,里头竟是一对翡翠平安扣,水头极好,用红绳精心系着。
“你母亲留下的。”太后语气柔和了许多,“原想等你大婚时给......”
她瞥了眼秦晔瞬间紧绷的下颌,改口道:“罢了,今日正好。”
秦晔盯着那对碧绿的玉扣,喉结滚动:“母后......”
“哀家还没老糊涂。”方羽容白他一眼,鎏金步摇随之轻晃,“你看阿越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池越“噗嗤”笑出声,被秦晔在案下狠狠掐了下手腕,却反手将他的手指扣住。
那对平安扣最后被秦晔小心收进贴身的荷包里。
回程时,天色已近黄昏,街边小贩正忙着收摊。
忽听一声细弱的“喵呜”。
秦晔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鬓角微霜的妇人坐在青石阶上,面前竹筐里蜷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奋力伸着爪子去够池越随风轻扬的衣摆。
“哎哟,贵人恕罪!”妇人见状慌忙起身,粗糙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小猫儿顽皮,我这就......”
说着就要去捉那猫儿。
“无妨。”池越摆摆手,竟蹲下身来,轻轻捏住那只作乱的小爪子。
小猫也不怕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与他对视,琥珀色的瞳孔在夕阳下像两汪蜜糖。
是一只小狸花猫,不过巴掌大,浑身纹路分明,四只雪白的小爪子像是戴了白手套,脖子上也有一圈白围脖,可爱得紧。
“喵~”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叫唤,用脑袋蹭了蹭池越的手指。
指尖毛茸茸的触感让他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这小猫摆在此处,是要卖吗?”池越问。
“回两位公子的话,是要卖掉的。”妇人不好意思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它娘是捉鼠的好手,这一窝五只,前几日都被人抱走了,就剩这小家伙了。”
“伯珣,你看。”池越回头唤秦晔,将小猫举到他面前,“就剩这一只了,正好带回去镇宅。”
秦晔凑近细看,那小狸花竟歪着头打量他,一脸严肃的模样。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它毛茸茸的爪子:“倒是精神。”
他顺势接过小猫揣进袖中,“既然有缘,便带回去吧。”
池越余光瞥见旁边有个卖鱼的摊子,便移步过去,挑了几条肥美的鲫鱼。
“给母猫补身子。”他将鱼递给妇人,又取出钱袋数了双倍的铜钱,“这小家伙我们带走了。”
转身时,小猫已经从秦晔的袖子里探出毛绒绒的脑袋,小爪子勾着他腰间玉佩的流苏玩得不亦乐乎。
“买鱼穿柳聘衔蝉......”池越指尖挠了挠小猫的下巴,“你以后就叫小鱼儿,如何?”
小猫儿轻轻啃了啃他的指尖,不疼,反倒痒丝丝的,仿佛默认了这个名字。
秦晔忽然将小猫换到左手,右手自然地牵住池越。
小鱼儿在他袖中拱来拱去,最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团。
两个挺拔的身影并肩而行,一会儿便融进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