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烟猜测过阿参可能对她起了疑心,也设想过他是不是想劝告她不要再纠缠季铭归了,唯独没有想到他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是说……”阿参抓了抓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组织好语言后重新又说了一遍:“虽然,我们老板利用了你,还让你不小心受了伤,但是他对你真的没有恶意的。”
“哈?”
不管阿参突然这样为季铭归辩解是什么意图,他说的这句话本身就是矛盾的。
陈烟稍稍放松了警惕,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阿参并没有领会陈烟这一声语气词背后的心情,继续说道:“其实阿才不是在绑走你那天才暴露的,在那之前我们就发现他可能存有异心,暗中盯着他了。不然我们怎么会得知那间废旧工厂的位置,提前把小齐安排在那呢?您说是吧。”
这不是更加坐实他们拿她当诱饵,想把阿才和狼尾一行人一网打尽的事儿了吗?
算了,阿参一个靠武力谋生的人逻辑没那么清晰也情有可原,陈烟耐心地引导他继续说。
“你说他人好,具体体现在哪?”
“体现在……挺多地方的啊。比如说,你还记得几个月前你在理安被蒙着眼睛带到垃圾场那事儿吗?如果换做是别人,你那个时候就没命了,怎么可能还能活到现在?”
所以他指的“人好”,是跟那帮杀人不眨眼的歹徒对比得来的?
陈烟仅有的一点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果然犯罪分子的思维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还有,你脖子受伤,被送到杨医生那里之后……”
“好了,我知道了。”陈烟打断阿参的回忆。
他们的立场不同,就算在他的眼里季铭归跟其它的“老大”相比人再怎么好,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把你的电话留给我吧。等衣服清洁好了,我会打给你的。”
“哦。”阿参接住陈烟递给他的手机,在里面输入一串数字。
陈烟想要拿回手机的时候,却有一股力道让她无法轻易把手机从阿参手中抽走。
“到时候我会态度好一点的。”陈烟假笑着应付道。
阿参这才松了手。
从校门走回宿舍的路上,陈烟一直在回想刚才阿参在车上的言行。
他虽然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小心翼翼的,可实际上他的态度和行为无一不凸显他的强硬。
这么看来他对季铭归倒是忠心耿耿。
可是季铭归不是才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吗?阿参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跟他建立了如此深厚的主仆情谊?
难道阿参对季铭归的评价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真的觉得这个老板待人很不错,所以他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转眼间就要到凌晨12点了,冬天的夜风吹起来真是要人命。
陈烟裹紧身上的大衣,把头往衣领子里缩了缩。
元旦佳节留校的学生们正熙熙攘攘地准备出去跨年,陈烟顶着一头精致的妆发,在人流中逆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隔了几行人流的另一侧,有一个带着深色鸭舌帽的人也加入了逆行的队伍。
陈烟注意到了他,那人也好似感应到什么似的,向她这边偏了偏头。
与此同时,她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一串熟悉的号码发来的简讯,上面写着:学校后湖见。
陈烟回复完短信,面不改色地把手机揣回口袋,加快速度跑进宿舍楼,迅速清理掉发饰和脸上的妆容,换了另外一身衣服,这才慢慢悠悠地晃去后湖。
罗也坐在湖边长椅的一侧,隐匿在黑夜中的身姿静得像是一座雕塑。
陈烟走到长椅的另一侧坐下。
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感受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片刻宁静。
“好累啊……”
最后是罗也先开的口。
“是啊,好累啊。”陈烟附和道。
两人相视一笑,尽管在暗夜中他们并不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表情。
“可是感觉一切都还没开始呢。你说,咱们是不是根本不是干大事的料啊。”
为了缓和气氛,陈烟开起了玩笑。
她知道,对于罗也来说,现在他正在做的事不只是完成工作职责那么简单。
忙活了半天,没有取得一丁点儿的进展,他一定比任何人都要难受。
“也许吧。”罗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暂时还没想好。”罗也回答。
“嗯?那你偷那个经理的钱包是为了做什么?我还以为从女厕所出来以后,你又想到了别的办法呢。”
“呵呵……”罗也的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与无奈。
“可能还是经验不足吧!其实今天原定的任务失败以后,我就有点慌不择路了。那个经理的钱包是我四处溜达的时候顺手拿的,可能只是因为这几个月小偷小摸惯了,养成的“职业习惯”?我不知道。”
“再后来我看到有人落水,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人了。结果没想到上岸以后,岸上居然这么热闹。看到我这几个月想破脑袋都想要接近的季氏兄弟就在我面前……”
“是我太莽撞了,我有点没有耐住性子,我……”
“这不怪你,罗也。”陈烟抬起屁股往罗也那边挪了挪,拍着他的肩头安慰道。
这还是罗也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的这么手足无措。
“至少咱们现在都安全脱身了,以后该怎么办,还是可以从长计议的。”
“嗯,我知道。”罗也把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眼睛直视着前面,也不知道是在看哪里。
“我只是觉得,我辜负了师父对我的教导。”
一颗泪珠在罗也的下颌上逐渐成型,坐在一旁的陈烟看着它滴落。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说……让我一定要沉得住气,不管是在做人上还是在工作中处理棘手的难题的时候……”
“他说当警察……如果沉不住气,是很有可能死人的。”
罗也一边复述着王警官之前教他的道理,一边哽咽着,最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办法讲出口。
“我是不是很无能啊……陈烟,我太无能了。我怎么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怎么会?你已经很有勇气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陈烟有规律地轻拍着他的背。
“我们还有机会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今天留了阿参的联系方式,就是那个每天形影不离跟在季铭归身边的那个,我们还有机会接近他们的,不能现在就泄气了呀!”
“陈烟,这是我们警察的事情。你不要再去接近他们了,就此打住,好吗?”罗也用袖子抹干净眼泪,转过身郑重其事地握住陈烟的手说。
“我们今天说好了的,你帮我尝试这一次就够了。他们真的……”
“罗也。”陈烟反手将罗也的手压在她的手下,“今天晚上你反而给了我一个新的目标,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这让他突然回想起了几个月前,他在她家楼下阻止她去春夜缘找老鱼时的情景。
那时的她也是如现在这般坚定和勇敢。
同样的,也势不可挡。
“我想亲眼看到胡达伏法。”
说出这句话后,陈烟像是终于畅快了一般,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她起身用一种悠闲的姿态在罗也面前踱着步,“现在想想,还好那天你救了我。那个时候我的脑子实在是太乱了,完全忘记杀害我父亲的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
“以前的日子,我会因为妈妈有可能会陷入危险而担惊受怕,现在我孑然一身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罗也。”她晃到罗也面前站定,然后蹲下,仰着头问他:“现在轮到你帮我了。我们一起去抓坏蛋,好不好?”
“你为了你师父,我为了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