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铭归的车还没停稳，就看到警局门前的台阶下方有两个人正在出租车前争执。
待他的车缓缓滑行至那辆出租车的车身后，才听清楚陈烟和出租车师傅具体是在吵什么。
“你糊弄谁呢？你说这趟车费也才二十几块钱，你有时间在这跟我编一大堆理由，还不如赶紧把钱给我付了。”
“对不起，师傅，我是真的不记得密码了。谁会在警察局门口赖账呢？”
陈烟急得干跺脚，她从医院出来就上了出租车，跟司机师傅说去最近的警察局，到下车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付钱是需要输密码的。
可她怎么解释，司机师傅都不愿意相信。
“所以我说，咱们直接去警察局吧，我今天来也是为了搞明白我为什么会‘失忆’这件事的。”
“你你你你……你少来，谁没事跟你进局子啊？晦不晦气！”
司机完全不接受陈烟提出的解决办法，两个就站在车旁争执着，一时半会谁也想不出新的法子。
季铭归在车里听出了端倪，笑着摇下车窗，像个路过凑热闹的热心群众。
“这位小姐说的也没问题啊，到警察局里，警察叔叔会为您主持公道的。”
陈烟看到车里坐着的人居然是昨天见过的那个，有些愣神。
“你是谁啊？你有空在这帮她说话，怎么不来帮她把钱给了？她坐车不想付钱还有理了？还找那么多荒谬的理由。还还还……还失忆了，在这演偶像剧呢？”
“我这怎么是帮她说话？遇到纠纷找警察，这不是常理吗？”
季铭归一边说一边开门下车，站定后还不忘理了理西服上的褶皱。
“还是说，你怕见到警察，被警察发现你绕路了？”
“什么啊？绕什么路？你是谁啊？怎么张口就来！”司机听了这话像是被人一脚踩到了尾巴，马上脾气就上来了。
季铭归语调冷了下来，连带着脸上看热闹的笑容也褪了下去，“我记得恒州市警厅就在省医院半径3公里以内吧？您怎么把她带到这家分局来了？”
司机顿时哑口无言，张着嘴巴斜着眼睛还在想该如何狡辩，可季铭归根本不给他机会。
“还是说，她特意要求不去最大的警厅，让你随便找一家最近的派出所就好？如果是这样，你又是怎么开出二十多块钱的价格的？”
“二十多块钱，最少也得有5公里以上了吧？恒州市三环内的出警速度可是要求在5分钟之内的。5公里。。。”季铭归说着说着又有些想笑，“你怎么想的？”
司机被他怼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索性不装了，骂骂咧咧道：“他妈的，你怎么知道她是从省医院过来的？你们俩一伙的吧？你管老子的，老子就开了二十多块钱怎么了吧！坐了我的车，就得付钱！”
“哎——早承认就好了嘛。”
与司机的暴跳如雷相比，季铭归的从容倒显得对面更像个马戏团的小丑了。
“小孟，帮这位小姐把钱付了吧。”
“是。”
孟司机从驾驶位上下来，走到出租车边掏出手机，“一共是多少钱？”
出租车司机见对方阵营又出现了一个男人，原本嚣张的势焰被削了一半，嘟嘟囔囔地说：“算了，给你抹个零，就二十吧。今天真算我倒霉！”
他骂骂咧咧地收了款，跳进车里两三秒钟就发动引擎逃离了现场。
“你跟踪我。”
陈烟并没有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帮她付了车钱就对他放松警惕，反而他的出现让他更加可疑了。
他今天又不在医院，是怎么知道她要来警察局报案的？
“对啊，上车吧。”
他也毫不掩饰。
陈烟后退一步，谨慎地盯着他，“为什么要上车？”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等我报了案，警察一样可以帮我查清楚。”
她怎么连失忆了都还跟之前一样难搞？
季铭归有些无奈地笑了，语气松了下来，“我带你回医院。医生不是说要住院观察两天才能出院吗？你这样乱跑，身边连个照应地人都没有，是一点都不怕半路病症发作倒在地上啊？”
他说的没错，今天她就是躲着护工和护士偷摸跑出来的。
可她没达到目的就跟他回去，不就等于白这么大费周章的走一遭？
季铭归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劝道：“走吧，你昨天不是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吗？我回答你。”
“你？”
陈烟这难以置信的语气让季铭归不由得开始回忆自己昨天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居然让一个才刷新记忆的人对他产生如此重的警惕心理。
“你害怕我？”他试探地问。
陈烟不吭声。
“我昨天还给你缴了急诊费和住院费诶，你怕我什么？”季铭归一股火冒上来，没忍住声音大了些。
陈烟又被吓到了，她露出了和昨天面对他时一样的惊恐表情。
季铭归看到她的反应后才发现，也许是自己有些失了仪态，深呼吸了两口，像是妥协了，“上车吧，回医院说。”
陈烟低头想了想，许是觉得道理被他说通了，弯腰钻进了车里。
回到她病房的那层楼，电梯开门正好看到护工阿姨在门外一脸慌张地想要进来。
她的魂儿不知去了哪，嘴里一直重复着“完了完了”两个字，都没发现她要找的人现在就在她的面前。
“阿姨……”还是陈烟先开口喊住了她。
“诶！”阿姨听到声音定了定神，劫后余生般地拉住了陈烟的胳膊，“哎哟！我的妮儿啊！你去哪了？你让阿姨急死了！”
“人都回来了你才知道找。”
季铭归站在陈烟身侧，语调冷漠得好像马上就要降罪一般。
“我刚才……”护工阿姨不知道自己的雇主是谁，但听到数落后还是下意识地解释起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没事的没事的，阿姨。对不起，是我自己跑出去了，不怪您。”
陈烟看出来阿姨是担心被差评或者解雇，连忙道歉。
“你先休息吧，我们有话要说”，季铭归出言驱使。
“诶，好，好。”阿姨回房间收拾了一下就退了出去。
“说吧，你是谁？你是我的什么人？”
陈烟熟稔地坐到病床上，脱了鞋将双腿弓起，圈在臂弯里。
那动作好像是在对季铭归说，把这儿当你自己家，别客气，俨然一副东道主的模样。
“我是你的……”
季铭归背靠着墙，双手插兜，与陈烟面对面站着。
他踌躇着他和陈烟之间的关系应该由哪一个名词来概括，一边思索着，一边观察着陈烟的看向他的眼神。
她今天偷偷跑去警察局，想借助警察的力量来帮她找回身份，这确实是她的脑回路会做的事。
可这会不会是她演给他看的一场戏呢？
这个女人聪明的很，他早就发现了。
会不会从她在水晶灯下扑救他那一刻起，他其实就已经走入了她给他布好的陷阱？
她如此执着于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真的是想利用他找到杀害她父亲的凶手，并亲手了结了他为她父亲报仇？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女人可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可怕的多啊……
“你不会是在哄我吧？你是我的什么？你是在现编吗？”
陈烟等的不耐烦了，她用手撑住身体，想换成跪坐的姿势，结果突如其来的头晕让她直直地朝一边倒去。
季铭归眼疾手快上前几步搂住了她。
陈烟闭着眼睛缓了缓，抬头时碰巧对上他的双眼。
目光交错那一刹那，季铭归内心陡然升起一股别样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内部敲打着他的心脏，试图破门而出，一边敲打还一边呐喊着。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这明明是一次机会啊……
什么机会？
他反问那个声音。
把一切归零，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