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季铭归在电话里分明是近乎怒吼着,让他赶紧去把她找回来。
直到他把她做烘焙的视频发过去,对面的火气才消了下去。
他不知道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内,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作为一个拿钱办事儿的人,只能靠评判其中的利害关系来做出选择。
小孟抿着嘴启动了车子。
“我还是得跟季先生说一声,毕竟他要来找您。”
“嗯。”
陈烟淡淡应了一声,回过头去逗在后座不停闹腾的太白。
最近的公园离得并不远,几乎是从地下停车库开上去,拐了个弯再直走就到了。
此时太阳渐渐朝西边落了下去。
因为是除夕的前一天,有一部分人已经放假了,所以公园里遛狗带娃的人一片连着一片,很是热闹。
陈烟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
她得好好想一想等会儿该用什么样的情绪面对季铭归,才能更真实。
可是好累啊,一直这样时刻保持清醒,谋划排兵布阵的生活真的好累。
她看着不远处草坪上跟其它狗狗追逐撒欢儿的太白,思绪不知不觉放空了。
季铭归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才找过来的,跟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只是他们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就停住了,没有跟上来。
路上人来人往的,陈烟也不太看得清他们是谁。
只感觉其中一个人,看身型,应该是阿参。
另一人的身材也十分眼熟,不过此时季铭归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她只能将探查的心思收了回来。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挨着她坐下。
两个人沉默着,双双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太白,就像一对儿周末带孩子来公园玩的年轻夫妻。
许久过后,季铭归才缓缓开口。
“对不起。”
他又道歉了。
陈烟侧头打量起他。
他好像真的跟一开始的时候变得有些不同,但具体要说是哪里变了,陈烟又说不上来。
难道是现在的他愿意低头了吗?
他为什么愿意在她面前低头了?
陈烟知道,这绝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撼动了一个成年人日积月累形成的稳固性情。
唯一能够对此作出解释的,就只能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这里的“关系”,指的不是社会关系这种浅显的层面上的定义,而是在他心里,她的地位。
因为他把她看得越来越重要,害怕失去她,所以才不断地向她暴露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如果真是这样,那份情感必定是能为她所用、击败他最称手的武器。
这下她更有把握了。
“蛋糕没有了。”
她把头转回来,不再看他。
“我知道。”
他肯定知道。
从他现在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如果小孟到最后都没把她“准备惊喜”这一秘密告诉他,那他来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明晚才是除夕夜,我们还有时间。”
他看起来是想想办法挽回和弥补。
“可是我不想做了。”
季铭归低着头,两个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不知如何是好。
“阿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我什么吗?”
害怕?
季铭归的瞳孔开始闪烁。
他以为陈烟最多会问他,为什么总是突然就对她很凶,却没想到她会用上“害怕”这个词。
他心里的那棵树,像是被人一铲子命中最深处的根基,巨大的冲击力从地下迸发出来,让他久久不能镇定。
“还是说,你有什么情感障碍?比如说害怕跟别人建立亲密关系之类的?”
陈烟又添了一个问题。
这让他有些摸不清她到底是真的窥探到了他的内心,还是仅仅是不小心猜中了他。
“如果都有呢?你能帮我吗?”
他试探着问道。
“都有?”
这个回答看似是陈烟没有预料到的,只见她微微偏着头想了想,又反问:“你愿意让我帮你吗?”
她还是那么聪明。
季铭归神情复杂地笑了笑。
现在他们之间的问题的确是由他在主导,如果他不肯松口,又有谁能帮的了他?
可,他真的能够相信她吗?
“陈烟,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哪一天,你发现我其实不是现在在你面前的这副模样,你……”
“我还愿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陈烟扑扇着两只亮亮的眼睛,直接把他后半句一直讲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季铭归怔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顷刻间,他感觉自己给自己搭建的那座密不透风的“安全屋”倒塌了,而陈烟此时就站在屋外,目光灼灼地盯着一览无余的自己。
那股令人喘不上气的恐慌感再度袭来,在他的耳边疯狂叫嚣着。
生气吧!发火吧!让你的怒意再次为你修起围墙!
“安全屋”是唯一能够让你苟活的地方,你怎么能就这样放任它碎烂一地!
脑海中的他站在废墟中喘着粗气,一边恐惧着自己失去了唯一的避风港,一边又渴望迎接从屋外照进来的光。
直到那个声音再次唤起他的名字。
“阿季。”
“你觉得人会变吗?”
陈烟把靠着椅背的背脊直了起来,认真的问他。
可不等他回答,她又自说自话起来。
“我觉得人是不会变的。”
“你就是你,过去的你是你,未来的你也是你。”
“只是你在面对不同的人时,会给自己穿上不一样的壳罢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过去是不是对我不好?”
“所以你害怕我万一哪一天突然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就会离你而去?”
季铭归失神着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等待着他想要的那个答案出现。
“如果是这样,那你知道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我吗?”
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