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刚才受过伤,这一回面对同样的危险时,他无法再像之前什么都不知道那样无所畏惧地站在那不动。
枪声响起后,他第一反应是向一边闪躲。
这一躲,恰好将他的右臂对准了弹道,只听见“噗”的一声,他的右臂被子弹击中,一时之间血肉飞溅,那条胳膊在重击下几乎断成了两节。
“啊啊啊啊啊——”
这次中枪几乎让他疼晕了过去,倒在地上翻着白眼抽搐个不停。
“哎哟……这这这……”这样的结果显然是在牛老板意料之外的,他连忙跑上前去查看黄毛的伤势。
季铭归几人是他们这里的常客了,他们的枪法到底几分熟他摸的是一清二楚。
本来以为今天他们只是想找找刺激,才让他把前台那孩子叫过来的,没想到几枪下来,居然真的把人给打成这样。
这让他这个当老板的该如何收场?
罗也握着枪的手垂向地面,眼睛紧盯着倒地不起的那个孩子,久久无法将自己的目光抽离。
在顶灯的照射下,那片血迹红到发亮。
罗也仿佛在那镜面之中看到了自己曾经畅想的未来。
他自从考进警察学院开始,就经常幻想自己未来穿着警察制服,在枪林弹雨中对抗歹徒的飒爽英姿。
可没想到他毕业后射出去的第一枪,居然是为了赢下一场以活人为赌注的游戏。
而且他还把那个孩子打伤了……
他居然打断了那个孩子一条手臂……
那个孩子即将因为他变成终身残疾……
“怎么,害怕了?”
季铭归的声音冷得像冬夜里倾泻而下的暴雨,将罗也原本还残留着余温的身体浇了个透。
“……”罗也什么也没说,但此时的静默足以将他内心的惶恐表露无遗。
“看来你的胆子还需要再练练。”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转身离开了射击训练室。
小齐和阿参也跟着他一同离开,最后房间里只剩下罗也和查祁,以及牛老板和疼晕过去的黄毛四人。
“诶哟,这血根本止不住啊!得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去,再晚就来不及了!”牛老板不知从哪扯来了一块布条,勒在黄毛的断肢处。
可在切断的动脉血管前,那布条的作用微乎其微,根本止不住哗哗往外流的血。
他向罗也和查祁投来求助的目光,查祁对着他的视线缓步走上前去,反手从腰间掏出一把枪,对准了黄毛的脑门。
牛老板见状大惊失色,张开双臂,几乎是以身相挡。
“你你你……你干什么啊!这孩子是我招的员工,他有好几个朋友都知道他在我这儿上班!你让他死在这儿了,我怎么办!”
“查祁!你要干什么!”罗也在惊愕之余也几步子跨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腕。
“你们不是答应了他放他走的吗?”
查祁只是歪头看了一眼罗也,那表情淡漠得像一架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机器。
这是罗也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色。
就好像……就好像是隐藏在人类外表下的恶魔,终于卸去了惺惺作态的伪装。
“我来,还是你来?”
他的声音犹如冰川之下顺着峭壁盘旋而上的鬼魅,给出的这两个选择中,无论是哪一个,罗也都没有办法应下。
他紧盯着查祁的双眼,额前再次滑下豆大的汗水。
“老牛,送他去杨医生那。”
僵持间,季铭归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他不知何时返身回来,站在写着2号射击室字样的门前,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
“诶,好!好!”老牛听季铭归松口了,连忙捞过黄毛那只完好的手臂,让它搭在自己肩上,想把他扛起来。
可人们常说,喝酒喝到不省人事的人体重是最重的,像黄毛这种直接昏死过去的情况,跟前面那种境地也不相上下。
看他抬着吃力,罗也上前伸出援手。
“如果他醒的过来,你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吧?”
他们两个人,一人驾着黄毛小伙的一只胳膊,经过季铭归身边时,再次被叫停。
“知道,知道。我保证让他安安静静地拿钱了事,绝不会让他给您添麻烦。”
季铭归点了点头,这才放他们出去。
两人把黄毛扛到牛老板的车子后座安顿好后,牛老板又回来将俱乐部的大门上了锁,这才驱车离开。
刚才搀扶那个小伙子时,他的断臂就荡在罗也肩膀跟前,洒下来的鲜血将他的大衣和露出的部分内衬染红了一片。
这样的出血量,不知人还有没有得救。
如果救不活……
那他岂不是就杀人了……
血水经过罗也体温的蒸发,不断地扩散至空气中,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一口煮着开水的锈锅中翻腾。
痛苦、煎熬、自责等情绪接踵而至,将他搅的心神不宁。
他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迅速恢复吊儿郎当的状态,一路沉默着走到季铭归车子的驾驶位,拉开车门。
“换查祁开吧。”季铭归侧身坐进后座。
“哦……好。”罗也呆滞地点了点头,绕到一旁打开副驾到门。
“到后面来。”季铭归的声音再次响起,“生怕摄像头拍不到你衬衣上的血迹吗?”
他考虑的还挺周全。
罗也没再应声,默默地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车子没有开窗,他身上的铁锈味儿散不出去,全部堵在了车厢内,让本就沉闷的空气更加令人恶心。
“我还没怎么问过你呢,以前是干什么的?居然见了点血就吓成这个样子。”身侧的季铭归张口问道。
“呵呵……”罗也敷衍地哼哼了两下,“就打打工,偶尔小偷小摸一下。”
“偶尔?那看来你的技术真不算熟练啊,短短半年内就被抓住三回。”
罗也有些吃惊地扭头,不过他心里早就猜到了七八分。
若不是他们调查到了什么东西,又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非要带他来摸枪练胆。
看来今天这一场试炼,就是想摸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底子。
“这您都知道了……”罗也摸了摸鼻子,表现得像是不是很愿意提及那段过往,“那我就实话说了吧,其实也不是偶尔,那基本是我的主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