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刺破江面薄雾时,我们的救生艇刚靠上汉口英租界码头。柳月如展开浸透江水的账本,最后一页的三叶草船锚标记在晨光中泛着血锈色,图案下方的炭笔字迹被水泡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钟声共振处”五个字。纪白突然指向江汉关钟楼:“钟摆摆动的频率,和火轮船底舱的齿轮转速一致,账本很可能藏在两者声波交汇的地方。”
码头上突然响起尖利的哨声。十几个穿黑制服的巡捕围过来,领头的英国警长晃着警棍:“楚探长,林世昌先生控告你们蓄意破坏火轮船。”纪白将账本塞进我怀里,悄悄按下解剖刀的弹簧扣:“警长先生,看看这个。”他举起从猕猴笼里找到的金属片,上面“验”字的右侧,清晰刻着英文字母“J.m”——正是英美烟草大班的缩写。
混乱中,柳月如突然拽住我的袖口:“看那辆黑色轿车!”雾中驶来的轿车在码头停下,车门打开时露出半截三叶草袖扣。纪白掷出解剖刀,刀刃钉在车门上,震落的名片上印着“英美烟草法务部”。车窗降下,露出林世昌秘书的脸——他竟戴着与死去秘书一模一样的金丝眼镜。
“替身!”我拔枪瞄准,却见轿车突然加速,轮胎碾过纪白的解剖刀,刀刃崩裂的碎片飞进江里。柳月如捡起碎片,金属断口处刻着微型船锚:“这是水鬼帮特制的信号刀,当年帮里行刑者才配有。”
我们冲进英美烟草公司时,大厅穹顶的三叶草吊灯正在旋转,灯光照在大理石地面的血脚印上——正是钟楼里发现的草鞋印。纪白蹲身刮取血样:“血迹未干,凶手刚离开。”电梯门突然打开,里面躺着具尸体,是夜班门卫,他手里攥着枚莲子,壳上用指甲刻着“账房”二字。
“去顶楼档案室。”柳月如按下电梯按钮。轿厢上升时,纪白突然指着天花板:“通风口有动静!”我用枪托砸开铁网,里面滚出个油纸包,包着半页账本,记载着“1925年冬,J.m大班授意,林世昌执行‘莲子计划’,转运劳工至南洋种植园”。
档案室的门虚掩着。我们推门而入时,只见书架倒塌,满地都是焚烧后的账本残页。纪白在灰烬中翻找,突然举起块未燃尽的纸片:“看这个!”纸上画着码头分布图,标注着“鸦片中转站:汉口水塔莲池”,旁边用红笔圈着个名字——“陈阿水”。
“老陈就是当年的账房先生!”我想起钟楼里老陈的尸体,“他藏账本不是为了私吞,是为了揭发!”柳月如突然指向档案柜缝隙:“那里有东西!”我伸手摸出个铁盒,盒盖焊着水鬼帮船锚,打开后里面不是账本,而是枚录音蜡筒。
纪白将蜡筒放入留声机,沙哑的声音在档案室回荡:“我是陈阿水,十年前水鬼帮散伙,林世昌私吞鸦片,还把劳工当‘货物’贩卖……柳月如偷到账本时被打断腿,我把真账本藏在……”声音突然中断,留声机针划过蜡筒,发出刺耳的噪音。
“蜡筒尾音有钟声!”纪白关掉留声机,“是江汉关钟楼的报时声,说明录音地点就在钟楼附近。”我们冲出档案室,正撞见英国警长带着巡捕上楼:“楚探长,跟我们走一趟!”柳月如突然扯开旗袍领口,露出左肩上的鞭痕:“这些伤是十年前J.m大班用船锚铁链抽的,你们洋行欠中国人的血债,该清算了!”
巡捕们面面相觑时,楼下突然传来爆炸声。我们跑到窗边,只见英美烟草仓库燃起大火,火光中跳出个黑影,正是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秘书替身,他怀里抱着个铁箱,箱盖上焊着三叶草与船锚交织的图案。
“追!”我们冲下楼梯,在仓库废墟中找到铁箱,箱体滚烫,纪白用解剖刀撬开缝隙,里面涌出的不是账本,而是堆人骨,每根骨头上都刻着编号,旁边放着张名单,正是十年前“莲子计划”中失踪的劳工。
柳月如突然跪倒在地,指着人骨上的月牙形刻痕:“这是水鬼帮标记,他们把劳工当牲口一样烙印!”纪白捡起块颅骨碎片,上面有个整齐的弹孔:“子弹口径和林世昌秘书的配枪一致。”
这时,英国警长带着巡捕包围了我们:“放下武器!”我举起账本残页:“警长先生,看看这个——”残页上J.m大班的签名清晰可见,旁边还有林世昌的画押。警长脸色骤变,突然掏枪指向我们:“把东西交出来!”
纪白猛地推开我,子弹擦着他胳膊飞过,击碎了铁箱上的三叶草徽章。徽章碎片掉在人骨堆里,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整齐码放着真正的水鬼帮账本,每一页都贴着劳工的照片,照片背面用血泪写着他们的籍贯和年龄。
“账本里夹着这个。”柳月如拿出张泛黄的报纸,是十年前的《汉口民报》,头版刊登着“水鬼帮覆灭”的消息,角落用铅笔写着:“陈阿水携账本失踪,柳月如沉江身亡——此为洋行谎言。”报纸中间夹着张合影,柳月如站在劳工中间,每个人的手腕上都系着蓝灰线,线尾拴着半枚铜钱。
江面上突然响起汽笛声。一艘挂着龙旗的炮艇驶来,甲板上站着中国巡警总监,他举起扩音器:“楚探长,我们接到密报,前来查封英美烟草公司!”英国警长脸色惨白,转身想逃,却被纪白用解剖刀抵住后颈。
我们带着账本登上炮艇时,江汉关的钟声正好敲响。纪白翻开账本首页,上面用毛笔写着:“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走的洞敞开着——这是用劳工血泪写成的诗。”柳月如望着燃烧的仓库,眼角的残月疤痕在火光中微微颤抖:“十年了,这些冤魂终于可以安息了。”
炮艇驶离租界时,我回头看见码头上站着许多苦力,他们手里都拿着半枚铜钱,钱眼处缠着蓝灰线。纪白突然指着江面:“看!”无数莲子从火轮船残骸处漂来,每颗莲子都裂着缝,里面没有鸦片,只有一粒火种,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柳月如捡起一颗莲子,壳上刻着“还我血汗”四字。纪白翻开账本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个巨大的三叶草,三叶草的中心,是个燃烧的船锚,船锚周围写满了劳工的名字。
江风带着暖意吹来,吹散了最后一丝硝烟。我知道,虽然这场战斗暂时胜利,但汉口的黑暗并未完全散去。那些隐藏在租界深处的黑手,那些尚未被揭露的罪行,都需要我们继续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