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扫过围观的乘客。传教士穿着皮靴,鞋印不符;陈老先生是布鞋;赵文轩穿的是尖头皮鞋,花纹也不对;林伯年的皮鞋底纹偏细……突然,我注意到人群后排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深色旗袍,脚踩一双黑色橡胶底布鞋,正低头绞着帕子,肩膀微微发抖。那是苏婉清的丫鬟,名叫春桃。
“春桃,”我招招手,“你过来。”
春桃怯生生地走近,看到钱德勒的尸体时“哇”地一声哭出来:“探长……我怕……”
“昨晚你送苏太太回房后,去了哪里?”
“我……我回自己的小舱房了,就在下甲板楼梯口旁边。”春桃抽噎着,“太太让我早点休息,说她想安静一会儿。我睡到半夜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但是太困了,没敢出来……”
“苏太太睡前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人找过她?”
“没有……就是临睡前,太太让我把窗纱放下来,说夜里风大。”春桃想了想,“对了,太太脱项链的时候,好像叹了口气,说‘这东西太扎眼了’,还说想收起来,等下船再戴。”
“她把项链收在哪儿了?”我心中一动。
“就放在床头柜的首饰盒里了,”春桃肯定地说,“我亲眼看见的!”
可我们在苏婉清的船舱里只看到空首饰盒。难道项链是在她死后被拿走的?还是……
纪白突然轻拍我的手臂,指了指钱德勒尸体旁的栏杆。在栏杆内侧靠近水面的位置,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金属摩擦所致。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证物袋,用镊子从划痕处夹起一根细小的丝线——那是银灰色的金属丝,质地坚韧,像是从某种精密仪器上掉落的。
“这东西……”纪白皱眉,“有点像解剖台上固定标本用的银丝,但更细。”
我的思绪瞬间飞转。钱德勒是林伯年的生意伙伴,苏婉清的项链失踪,钱德勒被人用水手的匕首杀死,现场留下女人的鞋印和金属丝……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看似无关,却隐隐指向某个核心。
“纪白,”我低声道,“你再去苏太太的船舱仔细搜查一遍,尤其注意床头柜和窗户附近。我去查小王的刀鞘和船上的水手值班表。”
纪白点头离去。我找到管事,要来值班表,发现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当值的水手是小王和另一个老水手。老水手坚称自己一直在驾驶室附近巡逻,没看到小王离开,也没发现有人偷刀。
“小王说刀是十点左右不见的,那时你在哪里?”我问老水手。
“我在船头了望,”老水手挠头,“夜里江面上雾大,得盯着点航标灯。”
就在这时,纪白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楚明,你看这个。”他打开纸包,里面是几颗细小的珍珠碎屑,还有半片淡紫色的碎宝石。“这是在苏太太床头柜的缝隙里找到的,被灰尘盖住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珍珠碎屑?淡紫色宝石?这正是林伯年描述的项链特征!
“项链在船舱里被弄坏了?”我捏起一片碎宝石,对着灯光细看,“但凶手为什么要弄坏项链?直接拿走不是更省事?”
“或许……”纪白的眼神亮起来,“凶手没找到完整的项链,或者……项链里藏着什么东西,凶手是为了找里面的东西才弄坏它的。”
我猛地想起春桃的话——苏太太说项链“太扎眼”,还想收起来。难道项链里真的藏着秘密?
“走,去钱德勒的船舱!”我当机立断。
钱德勒的船舱在二楼左侧,与苏婉清的房间隔了两个舱位。房门没锁,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行李箱和一张小桌。桌上放着半杯喝剩的威士忌,旁边还有一本英文账簿,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英文缩写。
我翻开账簿,很快发现了异常。里面有几笔大额资金流动,收款方都是一个叫“SS”的神秘账户,而付款方赫然是林伯年的公司。更奇怪的是,最近一笔付款的备注写着“珍珠抵押款,尾数待清”。
纪白在行李箱里翻找,突然拿出一个油布包:“楚明,你看这个!”
油布包里包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把小巧的金属镊子和几卷银灰色的金属丝,和我们在栏杆上找到的一模一样!镊子尖端还沾着一丝淡淡的胶水痕迹。
“钱德勒是机械师?”我拿起镊子,“或者……他在用这些东西拆什么?”
纪白指着账簿上的“SS”账户:“这个缩写,会不会和苏婉清有关?她的英文名首字母就是S。”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我脑中成型:苏婉清的珍珠项链里藏着重要的东西,比如商业机密或债券,钱德勒知道这个秘密,于是趁夜潜入她的船舱想偷走项链。他用金属丝拨开首饰盒,却在拆项链时不小心弄坏了它,导致珍珠和宝石散落。就在这时,真正的凶手出现,杀死了苏婉清,拿走了项链里的东西,并将杀人罪名嫁祸给钱德勒。而钱德勒为了自保或追回失物,昨晚可能再次潜入凶手的房间,却被凶手发现,于是遭到灭口,凶手还故意用小王的匕首制造水手作案的假象。
“那凶手会是谁?”纪白追问。
我想起那半枚鞋印,想起传教士手腕的擦伤,想起赵文轩躲闪的眼神……还有那个神秘的“SS”账户。
“走,去找赵文轩。”我合上账簿,“他是苏婉清的表哥,又是律师,最有可能知道项链里的秘密。而且,他昨晚和钱德勒争吵,很可能就是为了项链的事。”
我们回到甲板时,赵文轩已经不见了。管事说他刚才说要回房拿药,之后就没再出来。
我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冲向赵文轩的舱房。房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夜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张哗哗作响。窗台上放着一双黑色橡胶底布鞋,鞋底的锯齿状花纹和现场的鞋印完全吻合!
纪白捡起窗台下的一块碎布,正是苏婉清手中攥着的那种深灰色毛料——布料边缘有被匕首割开的整齐切口。
“他跳船了!”纪白望向漆黑的江面。
我冲到栏杆边,只见江面上波涛汹涌,哪里还有赵文轩的影子。晚风吹来,带着江水的腥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秘密都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但我知道,真相远不止于此。赵文轩是真凶,还是替罪羊?那串消失的珍珠项链,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甲板上的金属丝、钱德勒的账簿、传教士的擦伤……这些线索像一张网,正在慢慢收紧。
夜色更深了,“江汉号”在江面上缓缓前行,船头的汽笛低沉地鸣响,像是在为死者哀悼,又像是在警示着什么。我握紧了腰间的手枪,目光扫过船上每一个阴影角落——凶手,一定还在这艘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