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万圣夜的浓雾裹着诡异的南瓜灯彩,将白教堂区浸染成一幅哥特画卷。楚明站在圣玛丽教堂的尖顶阴影下,怀中爱丽丝的颤抖隔着粗呢大衣传来。远处钟楼敲响十一下,距离威尔金森预言的\"最终献祭\"只剩一小时。
教堂地窖里,威尔金森被铁链束缚在倒五芒星图腾中央,却仍在癫狂大笑:\"你们以为抓住我就结束了?雾都的罪恶是刻在砖石里的!\"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喷溅在地面符文上,\"看看东区的烂泥——三便士就能买个女孩初夜,六便士能让醉汉打断她的腿!\"
楚明翻开新获取的账本,字迹显示威尔金森用行医积蓄资助着二十个流浪儿。其中一个叫莉莉的女孩记录尤为频繁:1929年12月,购入止咳糖浆;1930年3月,支付牙科费用。直到上个月的记录戛然而止,旁边潦草地写着\"和玛莉一样的死法\"。
\"莉莉是艾达的妹妹。\"米勒探长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在威尔金森诊所旧址的墙缝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喉咙切口和其他受害者如出一辙。\"
楚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伦敦的物价在此刻化作冰冷的死亡标尺:廉价棺材售价七先令六便士,穷人们用报纸包裹尸体;而西区贵族的宠物葬礼,花销却能抵得上东区家庭全年收入。他想起汉口租界里,外国大班们在赛马场一掷千金,中国苦力却为五分钱的工钱在码头流血。
\"探长,威尔金森的复仇对象不只是妓女。\"楚明指向账本上的香料采购记录,\"他在调制一种慢性毒药,成分里有从中国走私的砒霜——在伦敦黑市,一盎司砒霜价值两英镑,足够买下东区整条街的破屋。\"
突然,教堂外传来惊恐尖叫。楚明冲出门,正撞见戴着恶魔面具的男人将匕首刺向一名红发少女。千钧一发之际,他甩出钢笔击中对方手腕。面具跌落,露出香料店老板扭曲的脸:\"威尔金森那个蠢货!他以为杀戮能赎罪?只有让整个东区烂透,这些寄生虫才会得到解脱!\"
混战中,爱丽丝捡起掉落的匕首自卫,却不慎划伤自己。楚明在帮她包扎时,闻到熟悉的龙涎香气息——与玛莉指甲缝里的粉末如出一辙。他猛然抬头,正对上爱丽丝苍白却镇定的脸:\"对不起,楚明。我就是'龙记'杂货铺的老板娘。\"
真相如潮水般涌来。爱丽丝原是广州富商之女,父亲的茶叶生意被英国东印度公司挤垮后,全家沦为契约劳工。她带着砒霜漂洋过海,在伦敦与同样背负国仇家恨的香料店老板勾结,利用威尔金森的偏执策划连环杀人案,试图引发社会动荡。
\"你们看到的是伦敦的溃烂,\"爱丽丝苦笑,血珠顺着绷带滴落,\"可在中国,我的同胞连当烂泥的资格都没有。英国人用鸦片打开国门,用枪炮夺走土地,现在还要嘲笑我们是'东亚病夫'!\"她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早已暗中服下了自己调制的毒药。
楚明握紧她的手,记忆闪回华人区当铺里的青花瓷瓶,想起瞎眼老妇的警告。两个东方人在异国他乡的命运在此刻交汇,伦敦的阶级压迫与中国的殖民苦难,在血色万圣夜奏响悲壮的共鸣。
当苏格兰场的警笛划破浓雾时,爱丽丝已停止了呼吸。楚明在她的袖口中发现半张船票,目的地是香港。米勒探长递来染血的账本:\"最后一页,像是留给你的。\"泛黄纸页上,用中文写着:\"雾会散,但深渊永存。愿你的手术刀,能剖开这世界的脓疮。\"
黎明时分,楚明站在泰晤士河畔。远处伦敦塔桥的轮廓逐渐清晰,早起的小贩开始叫卖三便士一份的炸鱼薯条。他摸出那枚刻着\"罪\"字的铜戒,想起爱丽丝临终前的话。此刻的伦敦与记忆中的汉口重叠,同样的贫富悬殊,同样的尊严践踏,只是施暴者从本国贵族换成了异国列强。
\"楚明先生,要回苏格兰场吗?\"马车夫的询问打断思绪。楚明望向东方,朝阳正刺破雾霭:\"不,去码头。我要给汉口的朋友写封信,告诉他——雾都的迷雾终将消散,但唯有刺破现实的勇气,能让正义在任何土地上生根。\"
泰晤士河的浪花拍打着堤岸,载满货物的蒸汽船鸣响汽笛。楚明在晨光中摊开信纸,笔尖悬停片刻,终于落下第一行字:\"纪白吾友,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许正在渡洋归来的途中。伦敦的故事让我明白,我们要对抗的从来不是某个凶手,而是整个需要被改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