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秘库的极寒与紧绷中悄然爬行。冰台上,赢稷的存在如同被风暴撕扯的孤帆,勉强维系在最后一道未曾断裂的索缆之上。那三道勉力构筑的魂力之桥,是微弱的灯火,在无边深寒的黑暗中摇曳。
云中君依旧如古井,身姿纹丝不动。眉间紫金八卦印流转不息,丝丝缕缕蕴含紫微垣寂寥威严的星力,持续注入掌间那枚淡金符文。符文的光芒如同最精密的刻针,不断调整着切入的角度与力度,缓慢而执着地沿着赢稷祖窍泥丸宫内那道“王气封魂”的冰冷枷锁上细微的天然裂隙推进。每一次微弱的星辉渗透,都能在枷锁那尊贵堂皇却又森然冰冷的表面上,激起一阵更小的涟漪。那涟漪中,象征王权的龙影与霜雪锁链的虚影会短暂纠缠、排斥,仿佛封印本身也存在着某种内在的冲突和不稳定。云中君的心神完全沉浸在浩渺星图与这精密魂锁的解构之中,识海深处波澜不惊,唯有庞大的推演与维系,消耗着无形的心力。他对外界所有的激烈变化,似乎都进入了一种绝对的“屏蔽”状态。
素女的情况则更为直观。护持心脉人魄裂痕所需的不仅是精微的操作,更是本源魂力的持续输出。银白光丝在她指间持续舞动,如同疲惫却不肯停歇的蝶翼。她自身的气息明显衰落下去,原本周身笼罩的清冷莲香变得稀薄,代之以一种干涸枯竭之感。白玉净魂铃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如同云翳后的月亮。汗水已不再滑落,仿佛连水分都被消耗殆尽,她的面颊显得有些苍白透明。赢稷左胸心脉处,那裂痕被无数光丝“缝合”的区域,墨青色的寒气被强行压制在更深的层面,不再蔓延,但一种顽固的冰冷“死寂”感却从中散发出来,仿佛那裂痕本身已经沾染上了些许“归虚”的意蕴。
秘库一角,李恪的状态最是艰难。他整个人几乎匍匐在那块维系着临时“地魂镜像”的石盘上。枯槁的手指死死扣住石盘边缘,关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石盘上墨痕勾画的简陋坤字符文,光华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汇聚于此的寒气,除了寒蜃残留的玄冰敕令碎片气息,此刻还混杂了一缕缕更深沉、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色冰息——这正是悄悄从冰层深处裂缝攀爬上来的不详寒气!李恪对此有所感知,这黑气如同贪婪的寄生虫,沿着他用以维系阵法的墨痕和那《地德本相歌》的余韵侵染,不断干扰、削弱着这临时法阵的稳定性。赢稷膻中深处那道地魂裂痕的感应因此变得飘忽动荡,如同即将断线的风筝。李恪喉间的嗡鸣已嘶哑至几不可闻,每一次坚持都耗费着仅存的生命烛火,浑浊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濒临极限的痛苦。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
冰台之下,枯孽匍匐的躯体依旧死寂。但在它眼窝深处,那两点之前被触动后跳动的血红余烬,并未熄灭。它们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变得更加清晰。余烬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上方——并非赢稷,亦非施法的三人,而是赢稷祖窍深处,那道正被云中君以紫微星力渗透的“王气封魂”之锁!
一丝细微到无法用肉眼、甚至普通灵觉感知的“冷光”,正从枷锁表面被云中君星力触动后散逸的能量涟漪中被剥离出来。这道光蕴含的并非星辉的生命力,也非王气的堂皇,而是那道封印枷锁中最为本质的、冰冷秩序的“核心法则”碎片。它如一滴凝结到极致的寒露,穿透了层层魂力屏障,无声滴落。
滴落的位置,正是枯孽颅骨中央那如同深渊般黑暗的凹槽深处。
就在这滴法则碎屑“冷光”落入的瞬间,枯孽整个冰晶化的、如同巨大虫蛹般的躯体表面,极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淡到极致的冰蓝色幽光。非常短暂,一闪即逝。紧接着,它那双凝视封印枷锁的“目光”里,那两点血红的余烬猛地向内一缩!仿佛被这滴法则碎片彻底吸引、点燃!一股难以名状的、远超之前的“渴望”与“饥馑”意念,如同被囚禁千万载的凶灵骤然触碰到一丝挣脱枷锁的血腥气,在枯孽那沉寂如死的“内核”中疯狂滋生!但这意念并未爆发,反而被一种来自躯壳本身的绝对冰寒死死压制住,如同沸腾的毒液被强行冻结在冰壳之中。
枯孽依旧不动,眼窝中的红光却不再如风中残烛,而更像是两块沉入万年寒冰深处的、凝固的血钻。冰冷,死寂,却蕴含着某种被强行“激活”的专注。
冰台上,云中君覆盖在紫金八卦印下的眉心,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他并非感知到了枯孽的变化,而是在那一刻,他探入祖窍封印进行弥合的力量,突然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方向性的“偏移”。如同原本在黑暗中探索的刻针,被一道几乎不存在的微弱气流吹偏了毫厘。这感觉稍纵即逝,无法捕捉来源。他立刻沉静心神,调动星力强行修正路径,只当是自身精神连续高度集中后产生的瞬间疲惫涟漪。
秘库冰层深处裂缝中,更多墨黑粘稠的寒气缓缓渗出,如同活物般沿着冰壁向上攀爬、汇聚。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似乎更加明确——正是李恪那岌岌可危、正被黑气污染的石盘法阵。那黑气与石盘裂缝中渗入的“墨汁”融合,悄无声息地加重着侵蚀。
秘库之外,蒙骜的身影在残破的甬道中疾驰如风。他的身后,跟着四名脚步踉跄却咬牙紧跟的金乌卫残卒。他们身上大多带伤,甲胄破损严重,血迹在幽蓝的冰光照映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通道内一片狼藉,破碎的傀儡肢体与冻结的血冰散落满地。宫城方向传来的能量波动和沉闷撞击声越来越清晰,如同雷鸣在头顶厚重的冰层岩壁中滚动。
“走最东侧备用密径!”蒙骜低吼,声音在通道内嗡嗡回响。他熟悉王宫布局,知道有一条连接宫外军械库与内廷御道的狭窄应急通路,虽然需要绕过几处障碍,但此刻前庭广场和主通道必然已是修罗战场。
然而,当他们拐入一条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行的冰缝通道时,前方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惶的低语。几名宦官和宫女打扮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拐角,脸上写满了极度的恐惧,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慌什么!”蒙骜一步上前,魁梧的身形几乎堵住整个通道,沉声喝问。
“蒙…蒙骜将军!”为首的一个老宦官看到蒙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来哀嚎道,“乱…乱了!外面全乱了!那些怪物……好多没见过的!还……还有活死人!侍卫们抵挡不住!”
“章台宫方向如何?王上呢?!”蒙骜打断他,问题直指核心。
“不……不清楚!”宦官声音颤抖,“宫门……宫门那边好像被堵住了!天……天上还在打!有光……血红色的光!快走!快走啊将军!”他语无伦次,显然惊吓过度。
蒙骜心头一沉。宫门被堵?是物理堵塞,还是有强大存在封锁?章邯和白先生是否在王上身边?
“你们!”蒙骜指向那几名吓破胆的宫人,“贴着墙边,立刻从后面主库通道撤离!那边暂时无虞!记住,走暗处!”
宫人们如蒙大赦,仓惶贴着冰冷的岩壁从蒙骜身边溜走。
“我们走!”蒙骜不再停留,带着四名金乌卫加速冲向密径深处。他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协调——这些惊吓的宫人逃来的方向,似乎过于“干净”了一点?少了些本该存在的傀儡阻挠?
很快,这丝不协调被证实了。密径尽头,一道巨大的金属闸门本该落下,此刻却诡异地被某种蛮力向两侧扭曲撕裂,洞开了一个缝隙。缝隙边缘沾满了深绿色的浓稠粘液,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和若有若无的微弱兽吼残留感。
“小心!”蒙骜立刻止步,直刀横握胸前。四名金乌卫迅速散开,结成战斗姿态。
然而,通道内外一片寂静。只有粘液散发的气味,和远方宫城激烈的战声。
就在他们警惕通过扭曲门洞的瞬间——
轰!两侧冰冷粗粝的岩壁缝隙间,毫无征兆地喷射出数十道锐利、无声的骨刺!如潜伏的毒蝎尾针,直刺五人要害!伴随着骨刺喷发的,是一股强烈到令人窒息的、带有麻痹神经效果的冰冷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