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库内,冰台之上那具濒死的躯壳,成了所有力量与混乱交缠的漩涡中心。
云中君盘坐依旧,纹丝不动。掌托的金色符文稳定运转,紫微星力源源注入赢稷祖窍深处。那王气封魂之锁表面,星辉烙印的微光细丝缓慢而持续地驱散着阴霾。但他眉间紫金八卦印深处,那道微妙的“偏移感”越发清晰,如同精密星轨间凭空多出一道无形的引力乱流。他反复推演,确认这股干扰并非来自赢稷魂体之外,亦非宫城激烈交战引动的元气潮汐——它更接近于赢稷魂魄结构深处,某个被王气封魂之力严密遮掩的区域,此刻被星力触及“裂痕修复”的进程,意外泄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自身在不断“内陷”的气息。这丝内陷的气息,与那裂痕缝隙中渗透出的寒疽死寂感不同,更像是一种……对“星力修复”本身产生的、非自主的吸扯!云中君的心神高度凝滞,如同在万丈悬崖行走的平衡术,既要继续修复王气裂痕,又要抵抗这源头不明、仿佛要将他星力拉入赢稷魂内某一“深坑”的微弱吸力。这份额外的负担,虽不致命,却让每一息维系都平添一丝深沉的晦涩。
素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指尖最后几根维系心脉裂痕的银白光丝,如同不堪重负的蛛丝,骤然断裂!净魂铃发出一声几近呜咽的哀鸣,光芒彻底熄灭,铃壁上那道裂纹瞬间蔓延如蛛网!素女再也支撑不住,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壁面上滑坐下去。她脸色苍白如纸,周身气息衰败,清冷的眼眸疲惫地紧闭,只余下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随着她的撤离,赢稷左胸心脉处那道被勉强缝合的裂痕表面,墨青色的冰霜瞬间翻涌而出,如同苏醒的毒蛇!一道冰冷沉寂、要将万物拖入终末“虚无”的气息骤然扩散,如同无形的潮汐席卷秘库!但这气息并未立刻吞噬赢稷,反而在那裂痕处盘旋凝聚,似乎在等待时机,又仿佛在贪婪汲取着因素女撤离而散逸开的本源魂力余波。
而冰台的另一侧,李恪的身躯,彻底停止了所有动作。
覆盖在他身躯上的那层薄薄黑冰已经凝固,如同一具冰封的泥胎。嵌入石盘的手指僵直地弯曲着,暗红色的冰晶血迹凝固在指缝与冰冷岩石之间。那双曾闪烁着智慧与执着光芒的浑浊老眼,此刻了无生气,瞳孔扩散,只映出秘库顶壁上粗糙的冰棱和摇曳的微光。他口中的《地德本相歌》连同最后一丝气息,都已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石盘上,那简陋的坤字符文早已被墨黑粘稠的冰息彻底覆盖、冻结,只留下一个凹凸不平的黑色冰痂。维系赢稷膻中地魂裂痕的最后一道枷锁,彻底崩断!
盘踞在冰层之下的墨黑粘稠寒气,如同嗅到血腥的群鲨,疯狂地沿着李恪与石盘冻结的连接处向上攀涌!它们不再有任何阻碍,贪婪地、顺着那道与赢稷魂伤相连的虚无通道,呼啸着涌向赢稷膻中深处的地魂核心裂痕!
赢稷的身体猛地一震!原本仅仅盘踞在脖颈与额角的墨青色冰纹,如同获得了新的燃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蔓延,瞬间覆盖了整个胸膛,并向腰腹进逼!他整个人的气息剧烈波动,原本因云中君努力而稳定下来的魂光核心,此刻如同风中残烛般急剧摇曳!灰败的死气疯狂滋长,甚至在那死气深处,隐隐浮现出极细微、却令人心悸的、象征着“归墟同化”的漆黑斑点!
枯孽——冰台之下那蛰伏的庞然阴影,此刻终于有了更明显的动作。
它那空洞眼窝中凝固如血钻的两点红芒,骤然亮起!不是温和的光芒,而是如同两道烧至炽白、即将熔断灯丝的烙铁!那头颅顶部裂谷凹槽深处凝聚的暗色核心,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起来,散发出无形的、针对“秩序”与“控制”力量的纯粹贪餮之意!
喀啦……嚓……
冰台基座侧面那道新生的、头发丝般纤细的暗色裂痕,猛然向外扩张了一分!裂痕深处,那点深邃如星夜的黑芒一闪!伴随着这扩散,整个冰台连同下方秘库冰层,仿佛产生了一次轻微的、方向紊乱的“沉降”!不是垂直下陷,更像是……向那道裂痕“内陷”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沉降内陷!
盘坐于赢稷前方的云中君,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他注入赢稷祖窍的星力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滑壁”,修复封印的进程被那裂痕扩散引发的魂体“内陷”骤然打断!更要命的是,那股原本微弱、源自赢稷魂体深处的内陷吸力,在这一刻仿佛被瞬间放大了十倍!不仅猛地吸扯住他的星力,更有一股冰冷死寂的气息顺着他与赢稷的魂力连接反溯而上,如同毒藤缠绕,直噬他眉心八卦印识海!
秘库外廊道。
蒙骜的问话只得到了那名伤兵一个缓慢而决然的摇头。断臂?来不及,也没意义了。他的眼神浑浊,但看向蒙骜时异常平静,甚至用仅剩完好的一只手,将那把沾满黑绿色污血的短匕递向蒙骜。
“将军……走……”
蒙骜没有接匕首。他沉默地看着对方,看到那双眼中清晰的死志。断臂割裂血脉,毒息失控喷涌,会立刻引爆残毒,祸及他们所有人。这选择,是责任,也是牺牲。
“保重。”蒙骜声音低沉如石。他不再犹豫,转身对另外两名伤兵低喝:“走!”他放弃了这条狭窄检修道,目光转向另一侧墙上一条早已朽烂、仅存骨架的废弃通风管道口。
就在这时——
轰隆!咔嚓!
剧烈的震动猛然从通道顶部炸开!伴随着冰层碎裂和某种巨物强行破开岩层的沉闷巨响!
“在上面!”一名金乌卫惊骇抬头!
蒙骜猛地将搀扶着的伤兵推向角落直管后方,自己虎吼一声,直刀带着浓郁到实质般的血色劲气,迎着崩塌砸落的碎石冰雹逆斩而上!刀光如血虹,硬生生斩开一片空间!
烟尘冰屑弥漫中,一双硕大、覆盖着灰白色硬质骨板的利爪撕裂开通道顶壁!紧接着,一颗布满骨棘、眼窝内燃烧着两团幽绿鬼火的狰狞头颅探了进来,张开布满锋利交错骨牙的巨口,朝着蒙骜的方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饱含混乱与贪婪的咆哮!腥臭的涎液滴落,腐蚀着下方的冰面!
这生物气息凶残暴戾,形态怪异,绝非之前那种傀儡,亦非普通的异化妖兽!
秘库内。
素女勉强支撑着睁开一丝眼缝,看到的便是李恪冰封的尸体,赢稷胸前蔓延的墨青冰纹,以及云中君盘坐不动、但额角渗出一滴细密冷汗的瞬间!她立刻明白,那墨黑寒气已经顺着裂痕涌入赢稷体内,反向污染了云中君的术式!
生死一瞬!
她没有任何犹豫!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魂念,猛地一指悬停在她身侧的净魂铃!
叮!
一声极其清脆、却带着悲凉碎裂感的轻鸣响起!本已龟裂的白玉铃身应声彻底崩碎!碎片四溅中,一道纯粹至极、由素女本源真灵所化的青白色光流,如同归巢的玉蝶,毅然决然地射向云中君眉心,撞入那道正被污染侵袭的八卦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