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库冰晶无声蔓延,章邯的视野已被厚重的冰霜模糊,只余一点执念维系着重心不倒。角落的白先生,身形佝偻,如同燃尽的烛芯,连指尖的微颤都难以维系,全副心神维系着小鼎内那将息未息的琥珀光点,将其作为维系赢稷那丝脆弱生机的最后界标。
车内。
墨光流转的锁盘中心,那旋转塌陷的墨色终于稳定下来,形成一个深邃、稳定的墨色光晕门户。
嗡——
一股比之前更浑厚、更古老、蕴含着“兼爱非攻”坚韧意韵的气息无声溢出。门户之内,隐约可见一卷非木非金、散发着暗沉青铜光泽的古朴卷轴虚影,其上墨迹流转如同活水,构成某种复杂的立体纹路。
“成了!”阿蓟(荆蓟)眼中爆发出一瞬的亮光,但下一秒,她身体猛地一僵!一股针扎般锐利刺骨的冰冷感瞬间穿透了她正与矩令联结的指尖,循着意念逆袭而上!这并非实质攻击,更像是某种纯粹极寒意志的冰冷回响!
阿蓟俏脸瞬间血色尽褪,闷哼一声,捂住剧痛的额头。矩令的光芒亦微微一颤。
“北疆寒渊……”子墨(中年墨者)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了然与沉重,“核心已显,寒力溯源而至。稳住心神!只需取卷,不可再探!”
阿蓟强忍脑髓深处的冰冷刺痛,指尖重新稳定住,引导着矩令力量小心翼翼地向那「非攻」卷轴虚影探去。那浑厚古老的气息包裹着卷轴,仿佛一层无形的甲胄,正因外来极寒意志的探入而自发共鸣流转。
九原城头。
戍卒老卒正低头跺脚,试图缓解铁靴内刺骨的寒意。突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冰裂脆响从他脚下传出!
老卒愕然低头。只见他脚下一块平整的青石垛基表面,竟不知何时凝结出一片蛛网般的冰裂纹路!那裂纹细密,中心一点冰蓝幽光一闪而逝。
“这鬼天气……”老卒嘀咕着,下意识用手去摸。指尖触及那冰裂纹,一股远超之前的、仿佛能瞬间冻结灵魂的极寒顺着指尖猛地涌上!
“啊!”老卒惨叫一声,触电般缩手。再看手指,皮肤已是青紫一片,关节僵硬难以弯曲,一股死寂冰意正疯狂向内侵蚀!旁边几个戍卒惊愕地围拢过来。
“北边!北边!”突然有人惊恐地指向天际。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北方铅云深处,原本只是晦暗的天色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诡异扭曲的惨白裂隙!如同巨刃劈开的伤痕!那裂隙之中并无风雪涌出,只有纯粹的、死寂的冰冷秩序感如无形的潮汐般扩散开来!空气的温度,骤然降至呵气成冰的地步!
西门混乱。
“咳咳…呃…嗬嗬……”
“娘啊!”
哭嚎、嘶吼、绝望的咳嗽声在西门布棚前炸开锅!几个原本奄奄一息的流民突然眼珠暴突,脸上浮现妖异的灰败纹路,口鼻喷涌出大股大股混杂着内脏碎片的浓黑污血,身上被郑玄礼压制在体内的邪秽灰气如同失控的野马,狂暴冲破禁锢!化作数道张牙舞爪、散发着污秽腥臭的灰色气带,如同活蛇般扑向离得最近的人!
人群彻底崩溃!尖叫哭喊着四散奔逃,互相踩踏!
混乱风暴的边缘,那韩使道人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微笑。他宽大的袍袖下,早已捏碎的手指悄然松开残余的粉末,同时另一手在腰间罗盘状法器的镜面边缘轻轻一划!
嗡!
罗盘镜面无声转动,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由数道微芒组成的微小光针之形瞬间在混乱人群上空一闪而没!光针指向的核心,正是郑玄礼端坐的木几!
几乎就在同时!
“噗——!”郑玄礼身躯猛地巨震!之前所有被压制、强行咽回的心血如遭重锤,混着脏腑碎裂的灼热碎片,喷涌而出!溅满身前的木几!指根处那被灰气侵入的烙印瞬间爆发,灰气如毒藤蔓般疯长,瞬间缠满整条手臂,并向心脉钻去!
“师尊!”旁边仅剩的弟子目眦欲裂,不顾一切扑来!
郑玄礼的瞳孔在剧痛与灰气侵蚀中骤然收缩,瞬间又强行撑开,浑浊却爆发出最后灼人的光华!他看到了混乱中道人那抹冰冷的笑,也感觉到了那道隐藏光针的引导!意图已明!
他不看扑来的弟子,目光猛地锁定那混乱上空一道刚刚被弟子引开注意力、正扑向另一个跌倒妇人的污秽灰气带!
没有丝毫犹豫!郑玄礼用尽最后一丝清明与力气,将体内最后残存的、连同喷出的心头精血都一同燃烧引动!
“儒道不易,守心——”
他的怒吼被更加狂暴的咳血打断,枯槁的身躯却猛然挺直如枪!无数碎裂的、燃烧的淡金色意念符文光点,如同被强风吹散的星火,并非护己,而是骤然加速,瞬间汇成一股炽热、堂皇、决绝的无形意念洪流,精准地撞在那道扑向妇人的邪秽灰气带上!
轰!
无声的精神碰撞在虚空炸开!灰气带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污雪,在妇人绝望的目光前轰然崩解、消融!巨大的反噬让郑玄礼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盘坐的身影如山倾般向后轰然倒下!
混乱边缘,道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感应到自己那道隐秘光针引导的邪秽本源力量被一股玉石俱焚的意念洪流精准截断、引爆!虽已达成消耗目的,但轨迹竟被看穿!更关键的是……
道人的眼神猛地锐利如刀,越过混乱人群,死死盯向西门城墙方向——刚才意念洪流爆开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另一股极其微弱、却纯净无垢、带着温润生机的稚嫩气息在混乱人群中一闪而逝!仿佛乱风中的一点烛光!
城墙根下,归元抱着怀中的小女孩——正是他之前试图以玉瓶温暖其额头的那一个!刚才城门口的混乱波及到了这里。他被奔逃的人流挤倒,混乱中一股狂暴的灰色气流如同毒蟒般扑向他和怀里的孩子!
那刺骨的恶意让归元瞬间窒息,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护住!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小女孩死死护在怀里,蜷缩身体,同时紧紧捂住了心口贴玉瓶的位置!
玉瓶内的温润暖流仿佛被这生死危机点燃!一股强烈的、带着生生不息韵律的温润金红毫光瞬间从瓶口缝隙透出尺许!并非攻击,而是自发形成一层笼罩他和怀里小女孩的、微弱却无比纯净坚韧的暖辉!
轰!
那狂暴的灰气带正撞在这层薄薄的暖辉之上!
没有巨响,只有如同滚油浇雪般的疯狂消融声!灰气在纯净暖辉前剧烈扭曲、蒸腾、溃散!但力量相差悬殊,暖辉只撑了不足一息便黯淡欲灭,灰气残余狠狠扫过归元后背!
“唔!”归元如遭重击,小小的身体剧震,脸色惨白如纸,喉头一甜!护着小女孩的手臂却丝毫未松。玉瓶内药膏瞬间消耗了一小截!
就在这时,另一股更浩大、更决绝的意念洪流轰然炸开,将残余灰气彻底碾碎!
余波之中,归元抱着小女孩倒在冰冷的墙角,嘴角溢出一点鲜红。他惊恐地抬头,澄澈的双眼穿过奔逃的人腿缝隙,恰好看到了木几之后,那个深青儒袍的老者如山倾般倒下的身影。
老者倒地前那浑浊却如同火焰灼烧的目光,似乎……也短暂地扫过了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