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库深处,章邯魁梧的身躯几乎与冰晶融为一体,唯有头盔缝隙处偶尔吐出的细微冰渣证明残存的生命力。角落的白先生,气息枯败如朽木,全部力量都维系着小鼎内那粒比粟米更小的琥珀微光,它在无边的冰寒中顽强闪烁,成为赢稷最后生机的界碑。冰核核心那丝暗金扭曲的游动,似乎更……平直了?缺少了那种细微而危险的灵动。
车内。
当那股来自北疆寒渊的冰冷回响意念如同淬毒冰针般刺入识海时,阿蓟(荆蓟)整个灵魂都仿佛被瞬间冻僵!
“哼!”她闷哼一声,身体剧震,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才没让手指从那至关重要的矩令节点弹开。刺痛感并未随着时间消退,反而如同无数寒冰小虫在脑髓深处啃噬、蔓延!冰冷、死寂的秩序感疯狂侵蚀着她与非攻卷轴虚影的联系!
子墨(中年墨者)的目光陡然锐利如鹰。“寒渊意志反溯!意在污染墨道本源!”他低喝,不再犹豫,反手一掌猛地拍在自己胸口!
噗!
一口鲜红的心头精血喷出,精准落在他放在锁盘旁的半块矩令之上!
嗡——!
精血瞬间被矩令古朴的青铜纹路吸收,整个矩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金色光芒!一股带着古老血脉与精准几何秩序的力量轰然注入锁盘核心!
锁盘剧烈震荡,墨光暴涨!那“兼爱篇”的浑厚守护气息在矩令血光加持下骤然增强,原本只是被动共鸣流转,此刻竟凝聚成形!化作一道道由墨色符文构成的、不断循环流动的防御光带,环绕着中心的「非攻」卷轴虚影!这些光带带着非攻互助的坚韧意志,将那股外来冰寒死寂的意念死死地阻挡在光带之外!
阿蓟顿觉压力一轻,冰冷啃噬感被强横的墨色光带拦在外围。她强忍着残余剧痛,指尖不敢有丝毫放松,引导着矩令血光加持的几何之力,终于触碰到那暗沉青铜卷轴的虚影本体!一股沉重而坚韧、仿佛承载着无数岁月守护意志的真实触感反馈回来!
“收!”子墨沉声命令!
阿蓟心念凝聚,全力一引!
九原城头。
温度骤然降至呵气成冰!方才裂开冰纹的青石垛基,此刻表面竟开始无声地凝结出细密的、不断增厚的冰层,如同某种诡异的活物在蔓延!北方天际那道惨白的秩序裂隙并未扩大,却仿佛一个深邃无底的眼眸,冷冷俯视着苍茫大地。
“报——!北门!北门急报!”一名戍卒连滚带爬冲上城楼,脸色青白如鬼,“城墙……城墙在结冰!外面……全是霜雾!有怪声!”
负责此段城墙的尉官脸色铁青,一脚踢开脚下不断蔓延增厚的诡异冰霜层,厉声咆哮:“滚木擂石备足!铁水!把火油都浇到城墙上去点火!快!给老子烧!冻死也先给老子把墙保住!”他吼声嘶哑,眼中尽是面对未知天灾的狰狞与一丝深藏的恐惧。手下士卒惊恐地执行着命令,冰冷的铁甲碰撞声在死寂的寒意中更显刺耳。
咸阳西门墙根。
混乱稍歇,却留下满地狼藉与刺鼻的血腥、污秽气息。奔逃的人群或缩在远处角落,或彻底没了声息。那名被归元护在怀里的小女孩气息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一丝,额角之前被玉瓶温润气息推开灰气的地方,留下一小片微弱的暖意抵抗着周围的冰冷污浊。
归元自己却不太好受。后背挨的那一道残余灰气扫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水里,又冷又痛!他小脸苍白,嘴唇紧抿,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他顾不得自己,小手吃力地再次掏出怀里的温润玉瓶。
瓶中的金红色药膏少了一小层,看得见消耗。
他笨拙而小心地拔开木塞,用手指沾了一点粘稠温热的药膏。这一次,他没有外敷,而是凭着一种纯粹护持生命的本能和回忆婆婆教导的感觉,将指尖带着药膏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受伤后背最痛的那个点上!
嗤……
同样是细微如破雪萌芽的声音。药膏的温热感瞬间渗入冰冷刺痛的伤处!一股温和纯净的生机暖流如同潺潺溪水,渗入被灰气侵蚀的经络皮肉,所过之处,那股阴寒污浊的刺痛感如同积雪消融般迅速褪去!伤口并未立刻愈合,但那深入骨髓的“坏东西”却被驱散了大半!
归元紧皱的小脸瞬间舒展开,忍不住舒服地小小呼了口气。后背的剧痛变成了温热的麻痒,反而让他精神一振。他赶紧塞好玉瓶,护在怀里。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被掀翻在地、染着暗红血渍的木几,那个为他挡下最后邪气的深青儒袍老者已被仅存的弟子悲泣着扶起,无力地靠在残破的布棚柱子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归元澄澈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老者身上缠绕消散的淡金色光点碎片,以及一条更微弱的、似乎正在被灰暗侵染的……生命线?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感激涌上心头。他不懂太多道理,但他知道,是这个老爷爷护住了他和小女孩最后的安全。
就在这时,他心头微微一动,一种……冰冷粘腻的感觉,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从西门口那个混乱边缘的位置扫了过来!他猛地扭头,正好看到那个宽大道袍的身影迅速隐入城门洞阴影的最后一瞥。那个人的眼睛,刚才好像……冷冷地看过他这里?
城门洞阴影内。
韩使道人眼神冰冷如锥,腰间罗盘状法器的镜面微微泛起一道扭曲的光晕,光晕中心隐约是一个蜷缩在墙角、护着孩子的模糊光影轮廓,光影心口位置,透着一小点极其微弱却纯净坚韧的温润毫光。
“灯油……竟未倾覆……”道人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嘲弄,“也好,灭烛之前,不妨引其为饵,钓一钓那潜渊老鬼……” 他袖袍微动,一枚古朴的青铜小铃悬于指间,铃铛表面刻满细密如同虫篆的纹路。他手指轻轻一搓,小铃无声震动,没有发出任何可闻声响,却有一缕极其隐晦、带着枯寂寒意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锁链,悄然穿透空间,精准地向着墙角归元的位置投射而去!目标——锁定归元身上那缕微弱的玉瓶生机气息!
临淄星台。
甘石枯槁的身体在石台上如同风干的树叶,轻微颤抖。他面前摆放着三根细长的暗紫色线香,香身刻满玄奥星文。他颤抖着手指,艰难划亮火镰。
嗤……
一点微弱的火星点燃线香顶端。
没有寻常香火的青烟袅袅。三道极其凝练、细如蛛丝、散发着悠远星辉的紫色烟气笔直地刺入天空,速度远超之前所有观测手段!
甘石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紫色烟气的尽头,试图捕捉那道来自北天的、正撕裂天际的极寒秩序裂痕。
噗!噗!噗!
三根线香几乎同时无声无息从中段断裂!紫色的烟气骤然溃散,消失在凛冽寒风中。
甘石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带着绝望与不甘。他枯瘦如柴的手猛地抓住那断裂的香根,尖锐的断口刺破掌心,混着他最后的生命精元,狠狠按向竖立在地上的木尺顶端!
“燃吾残魂——照汝渊踪!!”嘶吼声中,一股微弱却带着焚尽一切意志的灵魂之火猛地从甘石眉心窜出,并非攻击,而是决绝地扑向木尺顶端最后一个星点!
嗡!
木尺剧震!顶端星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濒临毁灭的强光!光芒凝成一道微弱的光柱,短暂却决绝地刺破了九原方向上那笼罩一切的阴沉寒幕!
光柱照耀的瞬间!
甘石惨白失神、瞳孔放大的眼瞳深处,清晰地倒映出——
那道惨白的秩序裂痕核心并非空无一物!其深处,一点比寻常星辰微弱万倍、却纯粹到冻结灵魂视线的幽蓝光点,正以超越想象的速度,在精神视野中由“远在彼端”转为“近在咫尺”!
“不……足……三……辰……”甘石最后一丝气息随着绝望的嘶语散入寒风,瞳孔彻底失去焦距,紧握木尺断香的手却僵硬地悬停在半空,指向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