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锁链突破空间的尖啸声在断崖虚空边缘戛然而止。
并非力量中断,而是目标——那粒已被彻底污染的死寂残屑——在被锁定的瞬间,其位置坐标已被污链蕴含的污秽法则扭曲、覆盖、彻底侵占。链条穿透之力并非物理穿刺,而是法则层面的标记覆盖。阿蓟被那高频震颤强行抬起的右臂骤然脱力,重重垂下,怀中青铜匣陷入彻底冰冷的死寂,连先前濒死的震颤声也完全消失,只剩下一块布满细微裂痕的冰冷金属块。
断崖虚空深处,那点被污秽链条瞬间笼罩的灰点——那粒带毒的法则尘埃——在被彻底“钉入”污秽标记的刹那间,其内部最后一丝属于青铜法则的微弱反抗被碾碎成渣。灰点骤然膨胀,如同一滴被极度污染的脓液,旋即猛烈收缩、凝固、石化!一颗不过芝麻大小、表面布满无数扭曲孔洞、泛着病态黑灰色金属光泽的污骸微粒,就这样被凭空铸造出来,如同一块被污秽强行结晶的墓碑。它失去了所有漂浮的动力,如同真正的沉重铁屑,在虚空中垂直坠落,穿过犬牙交错的断崖晶壁裂缝,坠向下方深不见底的、连光线都被吸收的绝对黑暗深渊——秘库崩塌后形成的、更为广袤不可知的虚渊废土。
污骸微粒消失于深渊的那一刻,赵直掌心玄铁浊钉微微一动,表面搏动的污秽纹路渐次平复,钉尖那滴浓黑浊液隐没不见。延伸出的污浊锁链虚影也随之溃散。他的嘴角无痕,目光漠然穿过章台宫冰冷的墙壁,投向虚渊废土的方向。目标已经“落种”。接下来,只需等待。
阿蓟悬停在断崖边缘,巨大的脱力感和剧痛后的麻木席卷全身。她茫然地看着那污骸微粒坠落的方向,又低头看着怀中彻底冰冷的青铜匣。一种被掏空、无所适从的冰冷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
一道细微的、冰冷的机械传动声穿透了绝对的死寂。
咔嗒…嘶…
声音来自她身后那片混沌、漂浮着星点碎晶的虚空乱流中。阿蓟猛地回头!
一只仅有三寸大小、通体由冰冷青铜铸就的机关鸟,无声地振开双翼,悬停在她眼前不足三尺的虚空。鸟身没有任何纹饰,线条简洁到极致,只在背部镶嵌着一颗细小的墨色晶石。晶石内部,一缕极微弱、接近完全熄灭的淡青色冷火,如风中残烛般挣扎闪烁了一下——那正是非攻卷轴最后彻底消散前残存的、来自墨家核心的认证印记。但此刻,这点印记的光芒也几乎耗尽。
机关鸟没有灵性波动,也不带任何情绪传递。它仅仅是一台冰冷的、以预设指令驱动的信使。其体内发出极其短暂的微弱蜂鸣:
“嗡——”
随着这声只有墨家核心传令机枢才能解析的指令波动,机关鸟双翼收拢,尖锐的鸟喙猛地向下一点!
阿蓟左手食指猛地一烫!指尖上一点墨色核心印记(继承自主父钜子的力量本源烙印)在鸟喙指定的瞬间,自动与机关鸟背部晶石内那缕残存青火感应连接!
嗤!
一副简略、冰冷、由纯粹光线勾勒的星图路径,如同被烧烙在视网膜深处般,骤然投射进阿蓟的视界核心!路径终点并非坐标点,而是一枚极具辨识度的图案符号——那是由两株交错、根须盘结的粗粝黍穗构成的纹章!
“齐地。田氏。”
墨家核心印记在她意识中自动翻译出符号含义。
同时,另一道极其简短、消耗掉机关鸟最后灵能印记的冰冷信息流,刺入阿蓟核心烙印深处:
「污骸凝化,虚渊落种。」
「即刻寻田氏。」
「得齐地「文骨」。护持。可驱异秽,缓其侵染之速。」
信息流断绝。机关鸟背部那颗墨色晶石彻底灰暗。“咔”一声轻响,其内部精巧的传讯机关瞬间锁死,成为一块毫无生气的金属块,双翼僵硬展开,悬停原地,如同虚空中一枚微小的、冰冷的墓碑——宣告着它传递任务的终结与核心力量的彻底沉寂。
阿蓟浑身冰冷。污骸落种?文骨?田氏?这条传递路线在墨家内部定是早已预设的暗子,在核心印记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才被这最后的信使鸟传递出来。它用尽所有力量,只为指明一个方向和一件器物。代价,是信使自身的彻底毁灭。
“文骨……”她喃喃道,这个词让她想起一种古老而沉重的、用以铭刻圣贤之言和律令文字的承载之物……但也仅仅是联想到罢了。
虚空中再无意义。那断崖深渊下,新的污染正在潜伏、蔓延。怀中的青铜匣死寂如石。没有时间沉湎。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僵立在死寂中的信使鸟墓碑,不再迟疑,身体在虚空中调转方向,沿着视野中那条烙印般清晰的星图路径指示,向着与虚渊废土坠落点完全相反的方向——齐地,田氏——以一种近乎燃烧核心印记动能的决绝速度,急速飞射而去!
场景转换:齐地,田氏宗族重地外围
秋雨不知何时悄然笼罩了这片丘陵起伏的土地。不是绵绵细雨,而是粘滞、冰冷、带着一种近乎腐败气味的黑色雨雾。雨水打湿了收割后空旷的田垄,在泥泞的车辙印中积蓄成一洼洼浑浊的水潭。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一辆由两头瘦骨嶙峋的老牛拖拽的沉重农车,在泥泞的土路上缓慢前行。轮毂深深陷入烂泥,每一次前进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车板上没有谷物,只有几把沾满泥浆的简陋农具和几个空荡荡的藤条箩筐。赶车的是一个穿着粗麻短褐的老农,头上戴着一顶破了边的斗笠。他佝偻着背,沉默地抽打着并不太听使唤的老牛。在车尾角落的稻草堆里,蜷缩着一个同样披着破旧蓑衣的年轻人,面容被草檐和雨雾遮住大半,只露出紧抿的下颌。车子碾过一个泥坑,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赶车的老农身体跟着晃了晃,似乎并无异常。但车尾那个蜷缩的年轻人,在颠簸的瞬间,其蓑衣下摆似乎轻微地扬了一下,露出腰间悬挂之物的一角——
并非农具。
那是一段约莫一尺长短,表面被青苔和岁月浸染成古朴暗青色的——青铜简牍!
简牍并非卷起,而是呈现自然散落状,上面的字迹在雨幕中模糊不清,隐约可见其笔力浑厚、蕴含某种凛然不屈的筋骨意蕴。其材质并非普通青铜,似玉非玉,似骨非骨,在雨水的冲刷下,竟隐隐泛出一层温润而坚韧、仿佛自身便能抵抗污浊的微光。这微光一闪即逝,随着蓑衣落下重新掩盖。
“啧,这鬼雨……”赶车的老农啐了一口,声音嘶哑,“稷下……那边传来的消息……怕是真邪门了……黍苗都生了烂点子……”语气看似平常抱怨天气与年景,但那浑浊眼中一闪而过的焦虑和深藏的担忧却瞒不过人。
“再邪也得过。”车尾年轻人压低的声音传来,沉稳中带着一丝沙哑。雨水顺着蓑衣滴落在他按在青铜简牍上的手指关节处。那枚关节异常清晰有力,仿佛蕴含着书写万钧的力量。
农车在冰冷的黑雨和泥泞中继续艰难前行,车辙深深拖向远方那座在雨雾中轮廓若隐若现、仿佛笼罩在一层肃穆冰冷光晕中的古老城池和其旁的巍峨学宫——稷下。沉重的农具下,隐藏着古老青铜的微芒;寻常农夫的絮语里,藏着一个家族深重的忧虑。这冰冷的雨幕田埂,成了新一幕风暴隐秘的交汇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