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库内冰台基座的呻吟轻了一瞬。那道由灰蒙剑意牺牲溃散换来的空间应力释放,如同在洪流中打入一枚楔子,暂时稳住了局部崩塌。但这代价惊醒了沉睡的凶灵。
枯孽头颅凹槽中凝固的血钻眼窝猛地燃亮!不再是锁定向外的目标,而是死死“盯”向冰壁内部剑意消散的核心点!一股更为实质化的冰冷意念——饱含着被侵犯的暴怒与彻骨的杀意——不再是之前无形的冲击,而是在虚空中凝结成数道细微的、宛如实质冰晶般的长针!冰针无声射出,带着冻结魂魄、湮灭意念的森寒,精准刺向剑意溃散点!剑意残留的本源结构被瞬间刺穿、绞碎!彻底化为虚无!枯孽冰冷的“目光”在那片空间停留了一息,确认威胁彻底泯灭,血钻光芒才缓缓收束,重新转回上方那维持着星力通道的紫金八卦印,但那眼神深处,警惕已提升至顶点。
冰台之上,赢稷的状态因空间的短暂稳定并未进一步恶化,墨青冰纹在腰脐附近缓缓蠕动。云中君额间紫金八卦印的光芒依旧稳固,面颊上那道透明裂痕亦未再出现,但周身气息已弱如风中烛火,近乎与秘库空间融为一体。他维持着星力通道的星屑尘埃之壁,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抽取压力,那稳固本身,便是道基持续燃烧的结果。
然而,就在那道由素女燃尽真灵守护、云中君燃命维系、原本承载着赢稷一丝意志烙印的核心人魄深处——那道被勉强缝合但此刻冰封死寂的心脉裂痕下方——一个极其微小的点,却悄然亮起一丝微不可见的毫光!
那是……一道早已残缺、沉寂、被王气封魂压制到几乎磨灭的微小灵印!
是刚才灰蒙剑意精准切割、释放应力的瞬间,引动了秘库空间结构的微妙共振,如同余波扫过尘埃,意外触碰、激活了这粒沉睡在这血脉核心深处、属于赢稷自身天赋根基的残缺烙印!
这粒灵印极其微弱,甚至比针尖更小。它没有任何护持或守护的力量,此刻突然被激活苏醒,如同黑暗中一颗被遗忘的萤火虫之卵,本能地释放出最后一点点微光。但这微光穿透力极强,瞬间穿透心脉裂痕的冰封死寂,直接投向赢稷残魂意识海洋最深沉、最混乱的核心!
仿佛一星烛火投入风暴肆虐的深海!那被墨青死气、寒疽冰纹、三重魂伤撕扯得支离破碎、即将彻底涣散的意志核心,在这微小光点碰触的瞬间,极其剧烈地颤抖震动了一下!就像沉沦噩梦的溺水者被一根无形的刺扎入灵魂深处!
一种剧痛!一种源自生命根基最深处的、渴望“存在”的本能痛楚!一股“我要活下去”的狂野执念,如同被浇上滚油的死火山岩浆,骤然在这片死寂的意识深渊最底部,猛烈爆发出来!
赢稷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原本被吞噬紫微星力而呈现出的极度灰败萎靡之态,突然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炽热所取代!不是火焰,而是濒死生命回光返照般的灼烫!他胸前墨青色的冰霜纹路在这一颤之下,竟出现了瞬间的微缩消融迹象!虽然转瞬即逝,但这变化清晰无比!
云中君微阖的双眸骤然睁开!深邃的星辉之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锐利光华!赢稷魂体深处这股骤然升腾又瞬间回缩的“生之灼烫”,与那被吞噬的紫微星力性质完全不同!这是属于赢稷自身的本源根基苏醒的萌芽!它极其脆弱,却为那必死之局,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隙!
秘库外通道。
骨兽那巨大头颅擦着蒙骜头皮刺入冰壁带来的碎石冰屑还未落定。蒙骜半跪在地,剧烈咳嗽,每一声都带出暗红的血沫。胸前塌陷处的剧痛几乎让他窒息。
而那道瘦小的身影在出手打出冰点、导致骨兽滑脱后,动作毫不停留。他(她)如同贴地滑行的冰狸,瞬间翻滚至蒙骜身侧阴影中,不见丝毫声息。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冰冷的寒气从瘦小身影身上弥散开来,并未攻击骨兽,反而轻柔地缠绕住蒙骜周身,如同冰冷的丝带拂过。
这股寒气所过之处,蒙骜胸前塌陷处翻腾涌出的灼热痛楚和逆涌的血气竟被强行压制、冰镇!剧痛瞬间减轻大半,剧烈撕扯肺腑的内出血趋势也被暂时冰冻延缓!这并非治疗,更像是强行冻结伤口,为濒死者换取宝贵的喘息之机!同时,这股寒气无形地扭曲着两人身周的光线,将他们的身影在骨兽幽绿鬼火的视角下模糊了几分。
“……”骨兽猛地将刺入冰壁的舌管骨刺拔出,带出大片冻土冰晶!它因剧痛和失衡而沸腾的混乱并未因攻击落空而平息,反而因为眼前两只“虫子”的脱逃而更加狂暴!幽绿鬼火在眼眶中疯狂跳跃,彻底失去理智!它巨大的头颅再次昂起,喉部深处酝酿起更加刺目的惨绿光团!一股带着浓郁腐蚀与混乱精神冲击的吐息即将喷出!
那瘦小身影似乎毫不在意骨兽的二次威胁。黑暗中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冰冷、沉静,如同雪原冻湖——却猛地转向了秘库大门的裂缝!他(她)似乎在穿透冰层,感知到秘库内部赢稷那瞬间爆发的微弱灵火和生之灼烫!
紧接着,瘦小身影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他(她)并未向通道出口撤离,反而借着冰雾残影的掩护,以更快的速度,鬼魅般贴地朝着秘库裂缝方向掠去!其身上那股源自枯孽的冰冷锁定意念,似乎因为他的移动而变得更加清晰!
章台宫偏殿后方。
秦王赢驷并未如外界想象般居于重重守护的中心。他独立于偏殿临露台处,玄端常服,身影挺拔如山岳,目光沉静地俯瞰着下方混乱战场。夜色与血色交织中,山河鼎的光幕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明灭不定。
一道几近透明的身影如同融化在月光阴影中,出现在他身后三步之外。
“王上。”影子般的人影开口,声音平板无波。
赢驷没有回头,只淡淡吐出两字:“如何?”
“枯孽侵蚀已达核心,蒙骜将军遇险于秘库通道,另有……未知人物介入,身具极寒之迹,已被枯孽标记。”影子人简洁回禀,正是负责传递最机密消息的“影子卫”。
赢驷沉默。
远方宫城东南角,之前那股黑洞般的塌陷感消散后不久,那片天空再次传来极其异常的波动——不再是塌陷,而是一种……极寒引发的空间凝滞与空洞共鸣!伴随着这股波动,一点极其微弱、却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如同蛛丝轻颤,掠过赢驷的感知!
他负于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指尖在冰冷的石栏上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湿润指痕。
“章邯所求‘白先生’……”影子人顿了一息,“已至殿前。东皇主祭撑不了太久。”
赢驷的目光依旧沉静,只看向空中那片因异动而显出奇诡光晕的东南夜空。
“知道了。”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那负手间浸入石栏的指痕,又悄然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