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库内。
赢稷身体那源于本能觉醒的灼烫只沸腾了一瞬,便被心脉裂缝处更为汹涌的墨青寒霜与枯孽冰息联手压制,重新陷入死寂冰封,那瞬间消融的墨青色纹路也再次冻结凝固,甚至颜色更深了一分。但这濒死之光的爆发,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微弱火花,为这绝望的冰牢引入了新的变数。
云中君额间紫金八卦印的光芒依旧稳定,但其下深邃的眼瞳中,那份星海之辉正迅速地被一片虚空般的灰白侵染。他清晰地“听”见了体内本源星海边界传来的无声撕裂声——星屑尘埃构筑的壁垒虽未崩塌,但构成尘埃的每一粒细微星芒,都在这疯狂吞噬下,开始发出濒临崩解前细碎的光裂脆响。他的道基燃烧已至灯枯油尽之境。维持印诀的手指,骨骼内部似乎也传来了细微的、不可闻的开裂声。他甚至能感知到,属于“云中君”这个存在的边界,正在一点点剥落、消散于虚空。但他没有收手,没有动摇,印光稳定如初,如同万仞山崖任凭风蚀雨剥,核心依旧指向赢稷祖窍深处。
就在这时。
一股奇特的“气味”极其突兀地出现在秘库冰冷滞重的空气中。
那并非某种真实的物质气味,更像是一种直透神魂的“知觉”。它清冷,空灵,带着雨后山石缝隙间青苔的生机与枯木内部彻底朽烂的死亡,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完美融合在一起。这股知觉弥漫开来,整个秘库内因为枯孽存在而凝滞如铁的空间,竟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线。仿佛有看不见的、细如蛛丝的根须,悄然刺入了这凝固的冻土中。
无声无息间,一道人影已立于冰台前方三步之外。
那身影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单薄。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袍,脚上是沾了些许暗红血渍的素布鞋。面颊清瘦,眉眼间带着一种经年累月的倦怠与近乎木讷的沉静,仿佛世间一切喜怒悲欢都无法在那平静的水面上留下涟漪。
白先生。
他没有去看冰台上垂死的赢稷,没有看气息将绝的云中君,甚至连枯孽那沸腾着吞噬意念的暗核似乎也引不起他丝毫兴趣。他的目光,落在冰台基座那道被灰蒙剑意“裁断”的关键裂缝边缘——那里,正有一缕极其微弱、随时会消散的金色气息残留,那是灰蒙剑意残留的最后一点纯粹本源的“印痕”。
白先生抬手,没有掐诀念咒,亦无光华迸现。他只是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微屈,如同拾起一粒不慎掉落地上的米粒,极其自然又无比专注地向着那道裂缝边缘残留的金色印痕处,轻轻“捻”了一下。
嗡……
秘库空间发出一声低沉悠远的共鸣!
那缕即将彻底消散的金色印痕,如同被无形的、精准无比的天工之手捏住,非但没有崩散,反而瞬间被提纯、拉伸,化作一道发丝般纤细却璀璨夺目的金线!金线一端被白先生两指虚捻,另一端猛地刺入了那道被裁断的、由枯孽力量拉扯而形成的深邃裂缝深处!
下一刹那——
如同无形的冰层被投入滚烫的金属丝!那道裂缝内部原本被枯孽冰息绝对掌控的区域,被这道细如毫发的金线硬生生侵入!嗤嗤轻响中,一股难以形容的“解离”与“引导”之力顺着金线逆流而上!裂缝深处凝聚的、足以撕裂空间的巨大应力,竟被这股力量微妙地牵引、偏移!
轰隆!
整个秘库冰台发出沉闷无比的震撼!并非崩塌,而是结构在巨大应力失衡后发生的整体沉降!冰台基座下陷尺许,但原本因灰蒙剑意牺牲才稳定住的、以这裂缝为源头的深层大规模塌陷,竟被这微调的一“捻”之力,彻底引向了更深处某个非关键节点的空腔区域爆发!一个巨大的、黑沉沉的塌陷深洞在冰台侧后方出现!
这变化瞬间干扰了枯孽对寒气的绝对吞噬节奏!
冰台上,枯孽凹陷中的暗核剧烈波动!血钻“眼窝”猛地锁定了白先生!一股更强烈的、带着被挑衅和被掠夺暴怒的冰冷吸力,以暗核为核心,骤然爆开!不再是无差别吞噬,而是形成一张无形的、针对白先生本身的寒息血丝细网,兜头罩下!
那张细网掠过冰台,赢稷身上那些原本被云中君星屑尘埃壁垒顽强护持的紫微星力,如同被瞬间打碎的琉璃屏障,细微的星屑壁垒边缘,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崩解痕迹!云中君身体猛地一震,额间紫金八卦印剧烈一荡!
冰台之上,赢稷因枯孽被干扰而短暂加强的吸力冲击,原本死寂冰封的祖窍深处,那源于本能的灼烫感再次被触动,如同被火苗舔舐的冰层,更猛烈地从灵魂废墟深处腾起一丝反扑的挣扎!
秘库门外通道。
骨兽喉咙深处酝酿的惨绿吐息即将喷薄而出!
那瘦小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至巨大的玄冰门前,距离门缝仅一丈之遥!身遭那股源自枯孽的冰冷锁定意念几乎凝成实质,仿佛在他肩上压上了一座无形的冰山!速度因此肉眼可见地迟滞了一瞬。
就在吐息喷发的前一刹——
嗡!
一道深黄带着土腥气的光晕猛地从通道上方的残破冰盖裂隙中砸下!正中骨兽巨大的头颅!光晕散去,露出一枚巴掌大小的、刻满复杂巫纹的土黄陶符。陶符粘在骨兽额骨上,并未造成伤害,但它散发出的土腥气光晕带着强烈的“封禁”与“沉重”意志,瞬间干扰了骨兽颅骨内混乱能量的运转!
骨兽即将喷出的吐息在喉咙里猛地一滞!它整个庞大的身体都随着陶符的砸落微微向下一沉!疯狂跳跃的幽绿鬼火明显黯淡混乱了一瞬!陶符本身更是遍布裂纹,显然是一次性的消耗物。
瘦小身影毫不犹豫,趁着骨兽这一滞,身影如离弦之箭再次加速,瞬间消失在秘库门缝的黑暗之中!
陶符碎成齑粉。
骨兽因那短暂的“沉重”干扰和吐息被憋而彻底陷入疯狂暴走!
章台宫外围宫墙。
一支由百名精锐禁卫组成的纵队正冲破几波零星枯孽死侍的纠缠,试图支援东南秘库方向。队伍中除了顶盔掼甲的披甲士,还有数名身着深褐短衣、身背大匣的匠人模样的中年。他们行动迅捷,但并非修士,更像是技艺娴熟的攻城匠师。其中一人突然停下脚步,脸色凝重地按住腰间皮鼓般鼓胀的皮囊。
“大司正!探囊有异动……东南秘库下方深处……有剧烈的‘陷空’和‘厚土’震荡!”他对前方领队的一名神色肃杀、甲胄精良的大汉急声道,手指在鼓胀的皮囊上轻轻敲击,似乎在与内部某种东西共鸣。
被称为大司正的精悍汉子浓眉一拧,还未及开口,队伍左前方一片残破的偏殿屋顶突然轰塌!一股混杂着腐败内脏气息的腥风猛扑而下!
章台宫一处重兵把守的侧殿。
几名气息沉稳的黑袍人影正围着地面一滩不断蠕动、试图凝成人形的粘稠黑泥符阵作法。阵纹流淌着暗银色的光泽。阵法边缘,一个面容刻板严肃、梳着一丝不苟发髻的老妪声音冷硬地开口,像在训诫下人:“药婆婆,再洒三斗‘五心海棠霜’和‘引风藤粉’,压不住这股邪瘟,老身回禀太王太后时,第一个拿你顶缸!”
地上那滩黑泥旁边,一个身材佝偻、满脸苦相的老婆子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绿色兽皮袋,小心翼翼开始倾倒一种带着奇异辛辣气味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