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岩石上,方首领拇指碾过青铜匣扣的动作很慢,慢得像在数着云栖等人的心跳。
空气里弥漫着硫磺与腐土的气息,仿佛连时间都被压成了薄片。
幽蓝的光从匣身纹路里渗出来,沾在他袖口,像被揉碎的鬼火,在暗处忽闪忽灭,映出他脸上扭曲的阴影。
云栖的灵识突然像被细针扎了一下,那些幽蓝里浮起的扭曲人脸,正无声地啃噬着她的神识。
她踉跄半步,后腰抵上沈砚的脊背——他的长枪横在两人之间,枪尖微颤,是化神期威压下才会有的震颤,金属的寒意透过布衣贴着她的背脊。
“上古阴魂匣。”吕书生的断笔“啪”地敲在石案上,声音发颤,像风中枯叶落地。
他在《九幽冥笈》里见过,用百个化神修士的魂魄祭炼三百年,专破修士灵识。
他脖颈青筋暴起,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案角,“但典籍说这东西早毁于万年前的神魔大战……”
“冯兄,顾师姐!”云栖突然转头,额角细汗顺着鬓发滑进衣领,黏腻的触感让她心烦意乱,“灵识攻击有没有规律?”
冯书生的算珠在掌心转得飞快,他眯着眼睛盯着那团幽蓝,眼尾被灵力灼得发红:“三息凝聚,一息释放。”
他话音未落,算珠“哗啦”散了满地,像是提前崩裂的预兆,“要来了!”
顾师姐的指尖正抵在眉心,忽然闷哼一声,鲜血从指缝渗出来,温热的、腥甜的液体顺着掌纹往下滴,在石面上溅起微不可闻的水花。
“攻击前会有冷意顺着灵脉钻——”话未说完,幽蓝光团“嗡”地胀大一圈,那些扭曲的脸突然张开嘴,无声的尖叫像冰锥扎进每个人的识海。
云栖眼前发黑,陈二牛的玉牌在掌心烫得惊人,那是方才扑过去时被火焰燎的,此刻却像团活火,顺着血脉往上窜,烧得她眼尾发红。
她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硬是把涌到喉头的闷哼咽了回去——不能乱,她是主心骨。
“沈砚!”她反手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触感滚烫,如同握住了燃烧的铁条,“你的灵识比我们强,替我挡半息。”
沈砚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扣,算作回应。
他闭目凝神,周身腾起金芒,如晨曦初照,像道无形的墙,将那团尖叫的阴魂挡在三尺外。
云栖借着这半息,迅速扫过众人:蔡道长正往地上按第三块阵盘,额头全是汗,汗水滴落在法器上泛起白烟;胡道长蹲在杜铁匠身边,调试着最后一个干扰器,玄铁零件在他指尖翻飞,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汪药师的丹炉已经冒起青烟,是克制阴魂的定魂散,空气中多了一丝草木清苦的味道;梁师姐背靠着岩石,指尖抵在太阳穴上,嘴唇动得飞快——她在回忆组织里是否有关于阴魂匣的密报。
“吕书生!”云栖提高声音,“这东西的弱点呢?”
“祭炼时留了命门!”吕书生突然直起腰,断笔在半空画出金色符文,光芒刺破阴霾,“魂魄需得从匣底的九孔流出,只要封了那九孔……”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方首领突然低笑一声,拇指重重按下匣扣。
幽蓝光团如活物般窜向众人,那些扭曲的脸突然有了声音,是婴儿的啼哭、老者的叹息、妇人的尖叫,混在一起刺得人耳膜生疼,仿佛千万根银针同时扎入耳蜗。
云栖感觉灵识里像被撒了把碎玻璃,每动一下都疼得发颤。
她咬着牙看向蔡道长——防护阵的青光正在众人头顶撑起,像个倒扣的碗,把阴魂挡在外面,边缘处隐隐传来“滋滋”的腐蚀声。
“干扰器!”胡道长大喝一声,指尖弹出三枚巴掌大的铜铃。
铜铃撞在光团上,发出清越的嗡鸣,幽蓝的光顿时扭曲起来,那些尖叫的脸出现了刹那的模糊。
“就是现在!”冯书生抓起地上的算珠,往空中一抛,算珠化作十九道金芒,精准钉向光团最薄弱处。
吕书生的断笔跟着点出,金色符文如利箭,“咻”地扎进光团中心。
“轰——”
光团猛地收缩,那些扭曲的脸发出刺耳的尖啸,像被抽走了筋骨般瘫软下来。
沈砚的长枪趁机刺出,带起一阵狂风,直取方首领咽喉。
方首领瞳孔骤缩,不得不侧身避开,青铜匣在他手中晃了晃,匣底的九孔隐约可见。
“封孔!”云栖大喊。
杜铁匠的破阵锥“嗖”地飞了出去,金芒闪烁,眼看就要扎进那九孔——
方首领突然低喝一声,掌心腾起黑雾。
黑雾裹住青铜匣,幽蓝光团瞬间暴涨三倍,那些扭曲的脸重新凝聚,比之前更清晰,连眼尾的皱纹都看得真切。
杜铁匠的破阵锥撞在光团上,“当”地弹了回来,在地上砸出个深坑。
“小把戏。”方首领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阴鸷,“但你们让我想起当年那批找死的修士。”他指尖掐诀,青铜匣发出轰鸣,幽蓝光团里的阴魂突然全部转头,盯着云栖的方向。
蔡道长的防护阵“咔嚓”一声出现裂痕,裂缝中透出诡异的蓝光,仿佛随时会碎的琉璃。
胡道长的干扰器被光团吞噬,冒起青烟坠地;冯书生的算珠散了一半,剩下的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吕书生的断笔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沈砚的长枪“当”地插在地上,他转身把云栖护在身后,后背的衣衫被灵力灼得焦黑,热浪几乎穿透皮肤。
云栖贴着他发烫的脊背,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方首领越来越清晰的冷笑。
“下一波攻击,够你们受的。”方首领的拇指再次按在匣扣上,幽蓝的光从他指缝里渗出来,像条吐信的毒蛇。
云栖握紧陈二牛的玉牌,血已经凝固在“陈二牛”三个字上,硬邦邦的。
她望着逐渐逼近的光团,突然想起后山那片她种了三年的灵田——春天时,那里开着雪白的灵米花,风一吹,像落了场雪。
可现在,雪要化了。
蔡道长的防护阵又裂了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