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朱启明面前的御案上,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急报。
东江镇与朝鲜的联名奏报:代善已围汉城旬日,朝鲜国王李倧告急文书雪片般飞来,催促曹变蛟部渡江。
辽西的军报:皇太极主力在锦州外围虚张声势,日日操演,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登州塘报:张一凤部全歼多尔衮五千精骑,生擒虏酋多尔衮。
琉球密报:周朝钦舰队已击溃萨摩藩水师,兵不血刃进驻那霸港,琉球国王尚丰“恭迎王师”。
山东奏报:白莲教乱平,衍圣公孔胤植“不幸殉国”。
朱启明盯着那份关于孔胤植的奏报,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殉国?真是往他脸上贴金了。
不过这样也好,一块贞节牌坊,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还有这皇太极,想声东击西,跟朕玩攻心计?
结果呢?
代善被曹变蛟和孙传庭牵制在朝鲜动弹不得,派来捅心窝子的多尔衮,连朕的面都没见到,就成了阶下囚。
这盘棋,朕还没发力,他就已经要输光了。
等着!老子不费一兵一卒把你丫的耗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能在乾清宫如此肆无忌惮行走的,除了王翠娥,还能有谁?
果然,朱启明刚抬起头,便看到她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脸色阴沉。
她对侍立在旁的宦官宫女挥了挥手,众人立刻无声退下。
朱启明见她脸色不对,赶紧放下手中的奏报,调侃道:“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朕的娥姐生气了?莫非是郑芝龙那老小子不老实?”
王翠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走到御案前,自己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这才一抹嘴,说道:“比那严重多了!是张家湾大营那边出事了!”
“哦?”朱启明神色一凝,身子瞬间坐直,“出了何事?是生产事故,还是建奴细作?”
“都不是!”王翠娥放下茶杯,脸上怒气未消,“是李广雄和张劲松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她语速极快,将实验室爆炸,诡异绿烟,氯气泄露,以及两人为了“争宠”、害怕被毕懋康比下去而铤而走险,私下研究氯气炮弹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朱启明听着听着,脸上的凝重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彩"表情所取代
雷汞测试成功了?氯气合成也搞出来了?还想到了毒气弹的应用?
卧槽!牛逼!
这两个家伙……
真是疯子!天才的疯子!
他强压内心激动,下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脑海里瞬间闪过氯气在战场上的恐怖场景——密闭空间、顺风释放、对无防护人员的巨大杀伤……
这玩意儿在堑壕战里可是大杀器啊!
虽然极其不人道,但技术储备必须要有!
好活!当赏!
这俩工匠的探索精神和实践能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们不是庸才,是真正的宝贝!
然而,他眼角余光瞥见王翠娥那依旧气鼓鼓、等着看他表态的样子,心里猛地一个激灵。
不行,不能表现出来!
在自己女人面前怎能如此暴虐和惨无人道!自己立得那伟光正人设还要不要了?
电光火石之间,朱启明脸色猛地一沉,一巴掌拍在御案上,震得奏章都跳了起来。
“混账东西!”
他勃然大怒,声震殿宇,
“朕三令五申!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他们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吗?!竟敢私下研究此等绝户毒物!还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朕!”
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在御案后来回踱步,指着张家湾的方向:“为了那点虚名,连命都不要了?毕懋康怎么了?朕请他来是集思广益,不是让他们搞内斗的!如此心术不正,急功近利,朕要重办!必须重办!”
王翠娥起初见他大发雷霆,心里还觉得解气,该!
就得让死鬼好好骂骂这两个不知轻重的家伙!
但她看着看着,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味了。
这家伙……骂得是凶,可怎么光听见“重办”,没听见具体怎么“重办”?
而且那眼神深处,分明像藏着压抑不住的炽热光芒!
就像以前在南雄,捣鼓出新式雷管时的样子?
她跟了朱启明这么久,这货撅起屁股拉屎拉尿一看便知。
这人越是看重什么,表面上有时反而会骂得越凶。
朱启明还在那里卖力“表演”:
“简直是无法无天!朕看他们是不想干了!伤了?伤了正好!给朕滚回佛山老家养伤去!工坊不缺他们这两个……”
王翠娥不由暗暗撇嘴,看来老娘得配合他表演,不然他走不出来了。
当下假意道:"哦,他们如此目无君上,那要不要,抄了他们家,夷了他们三族啊?"
朱启明还沉浸在表演之中,一甩袖袍:"斩了!传首九边!"
“行了行了,”王翠娥再也忍不住,打断他,走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别演了,累不累啊?”
朱启明表情一僵:“朕……朕演什么了?朕是真的生气!”
“是是是,您生气,龙颜大怒!伏尸千里!”
王翠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可我怎么觉着,您这怒火底下,还透着点高兴呢?是不是觉得,这‘氯气炮弹’,还挺有意思的?”
朱启明被她一语道破心机,顿时有些尴尬,干咳两声:“胡说!此等有伤天和之物……”
“得了吧你!”王翠娥直接戳穿,“你眼里的光都快藏不住了!跟我你还装?你是不是早就想过这东西了?老实交代!”
朱启明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知道瞒不过这个枕边人。
他拉着王翠娥的手,语气软了下来:“好吧好吧,瞒不过你。想法嘛……确实有过,但一直觉得条件不成熟,也太危险,所以严禁他们触碰。谁知道这两个家伙……胆子也忒肥了!”
他轻叹一声:“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家伙,愣是靠着朕提过的只言片语把这东西给搞出来了……这份钻劲和胆魄,确实难得。我大明缺的就是这样能把想法变成现实的大匠啊!”
王翠娥看他终于说了实话,这才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那你刚才还喊打喊杀的?”
“规矩就是规矩!”
朱启明立刻又板起脸,
“功是功,过是过!他们违令在先,造成重大安全事故,险些酿成大祸,还把自己弄成重伤,此风不可长!必须惩处,以儆效尤!”
“哦,那你想怎么惩处?”王翠娥问道,“真把他们撵回佛山?”
朱启明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狡黠之色,沉声道:“李工、张工,违抗朕令,私自研究危险品,致使自身重伤,险酿大祸,着即……”
他顿了顿,看着王翠娥有些紧张的眼神,慢悠悠地说道:“……罚没本年所有奖金及特殊津贴!伤愈之后,戴罪立功,专职负责……嗯,负责‘特种烟雾释放技术’的理论研究与小规模安全实验!没有朕和娥姐你的共同手令,严禁进行任何实物合成与爆炸测试!所需经费、物资,由内帑专项拨付,由娥姐你亲自监管!”
王翠娥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伸出纤指戳了一下朱启明的额头:“你呀你!真是……罚了他们的银子,转手又给他们开了个更烧钱的项目,还美其名曰‘戴罪立功’!你这叫惩处?你这分明是重赏!”
朱启明嘿嘿一笑,握住她的手:“人才难得嘛!再说了,这东西……唉,虽然毒辣,但有时候,手里没有,和手里有而不用,是两回事,是吧?就让这两个‘疯子’在绝对安全的框架下去琢磨吧,总好过他们以后再偷偷搞出更大的乱子。”
他语气一沉:“不过,安全这条红线,你必须给朕牢牢盯死!他们要是再敢越线,朕绝不轻饶!”
“知道了,”王翠娥点点头,“我会看好他们的。那……毕懋康那边?”
“毕先生是明事理的人,朕会跟他说明情况。技术探索,各有专攻,让他不必介怀。以后,基础火器改良与大规模制造,由毕先生统筹;这些……嗯,‘奇技淫巧’的杀手锏,就让那两家伙在严格控制下摸索。"
他大手一挥:"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