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呢?”
猴姐不情不愿递上一个小布袋。
陈凡伸手,接过布袋,掂了掂。
“仗义!”
牛头妖将跑出老远,直到那片灼热的沙丘彻底吞没了视野中的两人,他才敢回头。
他缩在一块被烤得发烫的巨大岩石后面,牛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来时的方向。
沙丘起伏,热浪扭曲着空气,但他确信自己还能看见那两个身影的轮廓。
高挑纤细的仙女,和那个气息古怪、胆大包天的人族小子。
“打起来……快打起来啊!”
老牛心里咬牙切齿地祈祷着,鼻孔里喷出两股燥热的白气。
他几乎能想象出“猴姐”被那套歪理邪说激怒,一挥手就把陈凡拍进沙子里的画面。
最好再拔光那小子的头发,让他也尝尝被折腾的滋味!
时间一点点过去。
预想中的仙光暴起、沙尘漫天并未发生。
相反,他看到猴姐先是激动地手舞足蹈,然后又僵在原地,最后甚至……掏出了什么东西?
两人之间气氛古怪,完全没有动手的迹象。
“搞什么名堂?”
牛头妖将心里泛起嘀咕,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伸长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那两人,而是来自这片天地本身。
远方,那些如同天柱般矗立、曾经支撑着冰原、森林、山峦等不同地貌的“通天古树”,开始一棵接一棵地变得透明、虚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画布上轻轻擦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缺失感”蔓延开来。
随着古树一棵棵消失,它们所维系的区域立刻开始崩塌、湮灭。
冰原化作蒸腾的虚无,森林燃起苍白的火焰旋即熄灭,山峦像沙堡般垮塌流散。
这片本就拼凑起来的“古妖残界”,失去了最后的固定点。
“轰隆隆——!”
并非声音,而是空间的哀鸣。
牛头妖将脚下的沙丘瞬间塌陷,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片被卷入暴风的落叶。
视线中的一切都开始扭曲、碎裂,天空像被打碎的琉璃镜,裂开无数道漆黑的缝隙,透出冰冷死寂的虚空乱流。
灼热的风暴变成了空间碎片形成的利刃,疯狂切割着一切。
“不——!!”
牛头妖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咆哮,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乱流裹挟进去。
他拼命运转妖力,护住周身,但在这种整个界域崩解的威力面前,他那点力量渺小得可笑。
他只觉天旋地转,意识在狂暴的空间撕扯中迅速模糊,最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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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牛头妖将迷迷糊糊地醒来,甩了甩昏沉的脑袋。
预想中的虚空撕裂之苦并未降临,反而身下是柔软的青草,鼻尖萦绕着清新的泥土芬芳。
他茫然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不大的翠绿草地上,蓝天白云,风和日丽,与之前那崩溃毁灭的古妖界简直是两个极端。
草地中央,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两把木凳。
而对面的凳子上,已经坐着一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
猴子穿着件不合身的宽大道袍,正翘着二郎腿,抓耳挠腮,眼神里透着同样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老牛,醒啦?”猴子尖声开口,语气古怪。
牛头妖将警惕地环顾四周,这地方虽然平和,却给他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空间边界模糊,仿佛一个精致的牢笼。
“这是哪儿?猴哥?”
猴子撇撇嘴:“陈凡主上把咱们扔这儿了。至于这是哪儿……主上没说,只留了个话。”
猴子清了清嗓子,模仿着一种平淡却不容置疑的语气:“‘你俩贪杯误事,今番又险些搅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于此境中,角色自分,磨磨性子。’”
“角色自分?什么意思?”
猴子指了指自己和老牛,又指了指桌子:“意思就是,咱们俩,得在这个地方,一个当男的,一个当女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但眼里的促狭快藏不住了。
“什么?!”
牛头妖将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木桌晃了晃,“岂有此理!老子堂堂……咳,本将当然是男的!这还用分?”
“主上定的规矩嘛,他说了,要‘分’。既然你不服,那咱们抓阄,公平公正。”
“抓阄?你会作弊!”
牛头妖将梗着脖子,满脸不信。
猴子立刻举起毛手,指向天空:“陈凡主上作证!我绝对不作弊!若有半句虚言,让我……让我以后偷桃子永远被看园子的狗撵!”
这誓言对猴子来说可谓毒辣。
牛头妖将将信将疑,哼了一声:“主上真看着?”
“看着呢,看着呢!”猴子连连点头。
牛头妖将犹豫了一下,心想抓阄至少有一半机会,总比被这滑头猴子直接指定强。他一屁股坐回凳子,粗声粗气道:“那就抓!怎么抓?”
只见猴子手一晃,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两个揉得紧紧的小纸团,一模一样,滴溜溜转着。
“喏,一人一个,同时抓,同时打开。”猴子说道。
牛头妖将死死盯着纸团,又警惕地看了看猴子。猴子一脸坦然。
“一、二、三!”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出手。
猴子动作快如闪电,瞬间抓走一个。牛头妖将也不慢,大手一捞,将另一个抓在掌心。
“打开!”
猴子催促道,自己先小心翼翼、动作夸张地一层层展开纸团。
牛头妖将屏住呼吸,也慢慢打开自己的纸团。
粗糙的纸张上,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男”。
“哈哈哈哈!!!”
牛头妖将顿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大笑,声震四野,草叶乱颤,“我是男的!我是男的!猴子,你就认命当母猴子吧!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积压的郁闷似乎一扫而空。
猴子看着自己纸上那个“女”字,毛脸皱成一团,唉声叹气,抓耳挠腮,一副愁苦不堪的样子。
牛头妖将笑够了,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喘着气,志得意满地看向还在“懊恼”的猴子。
看着猴子那副模样,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胜利……来得是不是太容易了?这地方……这抓阄……
笑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对面那“愁苦”的猴子也停止了抓耳挠腮,缓缓抬起头。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逐渐扩大的惊愕、茫然,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的……恐惧。
不是对彼此,而是对这情境本身。
这草地,这木桌,这抓阄定男女的戏码……为何有种诡异的、循环往复的即视感?
仿佛在无尽遥远的过去,在无数个模糊褪色的场景里,他们曾经这样对峙过,笑过,恼过,然后……
“我们……”牛头妖将干涩地开口,声音发颤。
“怎么又……”猴子接上,尖利的声音也带着抖。
两人异口同声,喊出了那个让他们心胆俱寒的猜测:
“回到了一万年前开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