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蘅芷终究还是把震惊的话给咽了下去。
因为她摸到了魏允执依然跳动的脉搏,和有些微弱却又平缓的呼吸。
人没死就行。
三皇子现在这么虚弱,就算是自己把他敲晕了又如何,到时候就说是他昏迷前的幻觉不就好了?
没错,现在马车里就只有她和谢珉,只要她们咬死不承认,这件事也怪不到她们头上。
到时候救了三皇子,回去指不定还要给她们记上一道功劳呢!
想到这里,赵蘅芷硬气了许多,主动协助起谢珉为魏允执缝合伤口。
她主动替谢珉在药箱中翻找起止血药粉,递到她手中,看着她均匀地将药粉洒在魏允执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马车一路颠簸,每当感觉谢珉像一旁倒去的时候,她就稳稳地搀扶住她。
谢珉双手极稳,即使是身体倾斜向了另一侧,手里的细针依然如游鱼般穿梭在皮肉之间,将翻卷的伤口层层缝合。
马车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中草药的味道,赵蘅芷胃部翻涌,有些想吐。
谢珉虽然已经有了一次替胡烈治疗的经验,但到底这也算是一场手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她身体还是亏空了不少。
在缝合好伤口之后,她往魏允执的嘴里塞了一颗防止伤口发炎的药丸,然后就不再管他,懒散的靠坐在了软座上。
身体上的劳累加上精神上的紧绷,她靠坐在那里却始终睡不着,便闭着眼睛思考起了今日的遇刺一事。
魏允执身上的毒也是谢家毒,就记载在《五毒秘典》之上。
但并不难解,所以之前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虽然没有看过《五毒秘典》,却也凭借自己的方法将胡烈救了过来。
所以这一次攻击她们的人,和之前杀死师爷刺伤胡烈的人是同一伙?
谢珉复盘起了整个事件,便将目标锁定在了白家和秦家身上。
魏允执背后所倚靠的是南境李家的势力,一旦他在北境出了事,便可将此事归结为魏九嶷未能保护好皇室血脉安危。
即便他如今出征,派几个人保护一下总行吧?
到时候不但可以借机让魏九嶷受到牵连,还可以折损李家的势力。
真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不过谢珉现在拿不准究竟是谁干的,也只能下定决心更加提防一些。
她可不信这些人会就此作罢,自己如今身处京城的斗争漩涡之中,首先变得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才能找机会替谢家翻案!
谢珉这么想着,昏昏沉沉的便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夜晚车厢内一阵连续的咳嗽声给吵醒。
她迷迷糊糊中便听到魏允执沙哑的嗓子不停地重复念叨着“水”。
谢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翻身而起,翻找起火折子点燃了马车里的油灯,然后找到了装水的牛皮囊袋。
赵蘅芷也被他们的动静吵醒,看到眼前一幕,立刻起身将魏允执搀了起来,让他靠坐在马车的车壁边。
谢珉将水袋递到他的嘴边,魏允执干裂的嘴唇触到皮革的凉意,猛地攥住袋口大口吞咽,水流顺着下颌线滴落在绷带缝隙。
“三殿下慢点喝,别呛着。”
谢珉好心提醒道。
魏允执喝完水,倚在车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丝毫没有一丝天之骄子该有的优雅从容。
他的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十分苍白,浑浊的眼珠在灯影里转动,突然死死盯住谢珉。
“是你救了我?”他看向谢珉的眼神并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反而是异常警惕,就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谢珉虽然看出来他眼神不善,但并不打算骗他,于是点头答道:“是我,殿下。”
话音落下,魏允执猛地按住谢珉肩膀,将她狠狠抵在马车壁上,绷带下渗出的血渍蹭在了她素色衣襟。
“谢家的毒连太医院那帮废物都束手无策,你一介仵作凭什么解得?”
他的指尖几乎掐进她肩头,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猜忌:“说!你和谢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死死盯着谢珉,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个表情变换,生怕遗漏了些什么。
先前他见魏九嶷格外重视这个小仵作,并未多想,也只是觉得此人是个人才,所以多得魏九嶷的青睐。
如今仔细想来,那日请她吃饭时,自己并未喝多少酒便醉倒了失去意识,只怕也同她有关。
若非喝了她亲自斟来的酒,又岂会这么快便喝醉?
这般想着,他便越看谢珉越觉得刻意,她那张脸越看便越觉得和谢令仪越发相似。
谢珉早就料到会有人怀疑自己,所以并未慌张。
她皱着眉,虽然面露不解,但尽量还是维持着平日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
“小人没想到救了殿下还会被殿下误解。小人并不知道这个毒是不是谢家特有的,小人只知道之前胡烈大哥在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被这毒所伤,小人用这个法子替他治好了身子,所以才用在殿下身上。”
她顿了顿,不禁皱眉:“至于什么谢家毒不毒的,小人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而且小人自幼便在邺城长大,和谢家这样的大家族八竿子打不着,王爷大可放心去探小人的身世。”
谢珉之所以这么硬气,自然是后来魏九嶷又替她将这个自幼跟着爷爷在山里采药的身份做得更真实了些,所以根本不怕别人去查。
怕的就是那些人不查。
魏允执没有漏过她的每一个表情,从始至终也一直注意着她眼里的情绪流转。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无论是被误解的的错愕,还是提及身世时的坦然,都挑不出半分错处。
他盯着谢珉澄澈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慌乱或闪躲,可映入眼帘的只有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哦?是吗?”
魏允执的声音带着一丝质疑,却还是松开抵着谢珉的手。
他的身体向后靠在车壁上,目光却依旧紧锁着她。
“天下毒物万千,你却能这么快解除天下医者都解不开的毒药,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谢珉闻言,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无辜的模样。
“殿下此言差矣。天下毒物万千,解法却也有相通之处。小人自幼跟着爷爷在山中采药,对各类毒物多少有些了解。胡烈大哥中毒时,小人也是尝试了多种方法才侥幸成功,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魏允执压下心头的怀疑,眼中的冷意淡了些。
“看来是本皇子误会了。只是这毒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谨慎些。”
“小人理解殿下的顾虑,只是小人不过是个小小的仵作,进京也只是想为陛下分忧,让所遇到的案件水落石出罢了。”
一旁的赵蘅芷见气氛有所缓和,连忙打圆场:“三殿下,谢仵作一心只在医术和验尸上,对那些朝堂争斗从不关心,这次救下您也是看情况紧急,并没有任何其他的非分之想。”
魏允执看了看谢珉,又看了看赵蘅芷,心中虽然仍有一丝疑虑,但面上却不再显露。
他轻咳了两声,道:“好了,此事就此作罢,这次多谢你们二人相救,回去定当向父皇禀告,重赏你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