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凝滞,只剩下白芷粗重滚烫的呼吸声,以及墙角冰块在铜盆里融化时极其细微的“滋滋”声。
窗外,是阳城暗流汹涌的肃杀冬意,以及范铮垣勉力支撑防线、应对陈帅旧部报复性反扑的焦头烂额。
这些惊天动地的喧嚣,似乎都被隔绝在这间被病气和沉沉忧虑笼罩的屋子之外。
床榻上,一个伤痕累累的兄长和一个病势沉重的妹妹,在无边无际的煎熬中紧紧依偎,像两艘在惊涛骇浪中互相牵扯、不肯沉没的小舟。
白芷烧得浑浑噩噩,意识如同被浓雾包裹的小船,在滚烫的浪潮中起伏不定。
整整三天,高热如同附骨之疽,反复折磨着她单薄的身躯。
每一次短暂而痛苦的清醒,映入眼帘的,永远是四哥那张写满疲惫、担忧却依旧强撑在她床畔的脸。每一次,她都用尽全身力气,挤出破碎沙哑的哀求:“四哥……去……歇歇……”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穿透心扉的固执。
她甚至试图抬起绵软无力的手,想要推开他覆在自己滚烫额头上的、那只带着薄茧与微凉的手掌,仿佛怕自己身上的病气会顺着这短暂的清凉沾染到他身上。
然而,下一次在混沌与灼痛中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那个坚毅的轮廓依旧固执地守在床边,如同岸边的礁石,任凭惊涛拍打,岿然不动。
他的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显得憔悴不堪,唯有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守护。
到了第二天傍晚,短暂的清醒时分再次降临。
也许是病中感官异常敏锐,白芷清晰地看到了四哥动作间,那瞬间蹙紧的眉头和一闪而过的痛楚——那是他尚未痊愈的枪伤在无声抗议。
再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苍白干裂的唇,一股巨大的酸涩和心疼瞬间淹没了她。高烧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连说话的意念都变得模糊,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像一条搁浅的鱼,艰难地向床榻内侧挪动。汗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让她气喘吁吁。终于,她为自己身侧空出了勉强能容纳一人的位置。
她停下动作,大口喘着气,抬起那双被高热烧得迷蒙却异常坚持的眼睛,望向曾国宇。她的目光虚弱,却像磐石一样坚定,带着无声的、不容拒绝的哀求——她不赶他走,但他必须躺下,必须休息。
这是她此刻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曾国宇看着那被汗水浸湿、勉强腾出的半张床铺,再看看她烧得通红、写满决绝的小脸,心头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太了解她了,这无声的倔强比任何哭喊都更有力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喉咙里堵满了酸涩。
“……好。”这个字,像是从胸腔深处被挤压出来,带着沉重的妥协和无尽的怜惜。他终究败给了她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