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极轻地在她让出的半边床上躺下,身体僵硬地紧贴着冰冷的床沿,尽力与她滚烫的身体保持一丝距离,生怕压到她,生怕惊扰了她那脆弱的昏睡。
柔软的被褥承托着他疲惫不堪、伤口未愈的身体,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发出细微的呻吟。
白芷感受到身边轻微的塌陷和那熟悉气息的靠近,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一直强撑着的意识瞬间溃散,重新沉入那无边无际的高热深渊。
只是这一次,那紧锁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丝。
及至1月下旬。
寒冬尚未褪尽,顺城的空气里仍裹挟着料峭的寒意。曾国宇身上的枪伤虽未痊愈,但总算不再牵筋动骨,足以支撑他处理堆积如山的军政要务。他像一架重新校准的精密机器,高速运转着,试图弥补病榻上耽搁的时间。然而,另一份沉重的忧虑却在心底悄然堆积——白芷。
她似乎总病恹恹的。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形比大病之前更加单薄。偶尔在饭桌上遇见,她也吃得极少,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株被霜打蔫了的百合。
更令他不安的是那断断续续、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咳嗽声,以及今天清晨烟烟惊慌失措来报的——小姐又发烧了。
起初,他只当她大病初愈,元气亏损,需要静养。他自己也忙得脚不沾地,每每抽空去看她,不是隔着门听到丫鬟轻声说“小姐刚睡下”,就是见她恹恹地靠在枕上,眼皮沉重,声音细弱:“四哥…我累了,想睡会儿……” 他便不忍打扰,只叮嘱下人好生照料,匆匆离去。
他一直以为,那是疲惫和休养的需要。
直到今天,白芷脸颊烧起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急促,咳嗽声变得深重而撕扯,他才猛地惊醒——这不是简单的“没好利索”。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强行推开白芷紧闭的房门,无视丫鬟的劝阻,径直走到床边。触手所及,她额头的滚烫让他心惊。那双曾经写满倔强和坚持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高热带来的迷蒙水汽,连认出他都显得费力。
“请西医!快!” 曾国宇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冰冷而急迫。
医生很快被请来,一番仔细的听诊和检查后,医生的眉头紧紧锁起。
“督军,” 医生的声音凝重,“小姐这并非简单的风寒复发。她肺部有明显啰音,热度反复迁延不退……这是肺炎的迹象。而且,” 医生顿了顿,看了一眼床上意识昏沉的白芷,又看向脸色铁青的曾国宇,“恐怕有些时日了。低热、乏力、咳嗽、食欲不振……这些症状,小姐怕是拖了很久了。”
拖了很久?
曾国宇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恐慌瞬间席卷了他。他猛地转头,看向床上烧得人事不知的白芷,又猛地看向旁边伺候的丫鬟嬷嬷,眼神锐利如刀,吓得她们扑通跪倒在地。
“说!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