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骤然亮起。是曾国宇带来的火折子点燃了床边矮几上的桐油灯盏。昏黄、跳跃的光晕瞬间驱逐了黑暗,清晰地映照出咫尺相对的两张脸。
陈碧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多年前那个闯入她生活、搅乱一池春水的少年身影,与眼前这张脸重叠,又分离。
十五岁的曾国宇,眉目如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俊和一丝刻意为之的桀骜不驯。而眼前这个人,轮廓更深,眉宇间刻着风霜与权柄沉淀下来的冷硬和刚毅,那双曾经带着少年意气的眼睛,此刻深邃如寒潭,燃烧着某种她看不透却极具压迫感的光芒。
军旅生涯和督军之位淬炼出的气场,厚重而凛冽,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依旧是好看的,甚至比少年时更具一种危险的魅力,但这魅力背后,是让她心尖发颤的陌生与……恐惧。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被她轻易拿捏、调戏的少年了。他是曾督军,是……杀父仇人。
曾国宇的目光却并未在她脸上过多停留,反而转向了床边矮几上那碗黑漆漆、早已冷透的药汁。碗底沉淀着药渣,散发着一股苦涩冰凉的气息。
“病了怎么不吃药呢?” 他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责备,伸手端起了药碗。触手冰凉刺骨。
他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知道不能弄出太大动静。于是,他做了一个让陈碧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的举动——
他竟端着那碗凉药,走到了油灯旁!昏黄的灯火跳跃着,映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微微俯身,单手稳稳端着瓷碗,小心翼翼地将碗底悬在油灯那豆大的火苗上方,缓缓地、一圈圈地转动着碗身,让那微弱的热量尽可能均匀地温暖冰冷的药汤。
他的动作专注而沉稳,侧脸在光影中显得异常清晰。火光勾勒着他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带着一种独特的、专注的魅力。
屋内一时只剩下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瓷碗在火苗上转动时,药汤微微晃动发出的轻响。
陈碧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忘了呼吸,忘了恐惧,忘了仇恨。
这场景太过诡异,太过……不合情理。
权倾一省的曾督军,深夜潜入她闺房,竟然在……给她热药?
不知过了多久,药汤终于散发出温热的、带着浓重苦味的气息。
曾国宇收回手,感觉碗壁有了暖意。他拿起旁边一方素净的丝帕,仔细叠好,垫在碗底隔热,然后重新走到床边。
他坐下,舀起一勺温热的药汁,自然地送到了陈碧茹唇边。
“喝吧。”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之前的紧绷,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温和?
陈碧茹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反应过来,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专注喂药的神情,简直像在做梦。她下意识地微微偏开头,眼神复杂难言。
曾国宇的眉头瞬间又蹙了起来。他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将勺子又往前送了送,几乎碰到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