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光线昏暗,曾国宇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笔走龙蛇,在信笺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字迹刚劲有力,内容却让副官瞥了一眼后,瞳孔骤缩,几乎怀疑自己眼花!
那上面写的,赫然是几句慷慨激昂、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宣言!措辞之“进步”,思想之“激进”,简直不像出自这位铁血督军之手,倒更像是某个热血沸腾的学生领袖的演讲词!
写完,曾国宇仔细地将信笺折好,又从怀中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样东西——竟是一枚边缘微微磨损、图案却异常清晰的铜质徽章。徽章上刻着的,正是象征某种进步学生社团的简化图案。
他将徽章仔细地压在折好的信笺上,交给副官,眼神锐利如鹰:“把这个,想办法送到徐孝薇小姐手上。就说是……‘一位仰慕其学识风骨的同道,忧心国事,趋府拜访前的一点浅见,万望指正’。” 他强调道,“必须亲手交到她本人手里,绝不能被徐家其他人截获。”
“是!” 副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不敢多问,立刻下车,像一道影子般消失在通往徐府后院的巷道中。
徐府深宅,绣楼之上。
徐孝薇正百无聊赖地倚在窗边。窗外是典型的深宅大院景致,假山流水,雕梁画栋,精致却沉闷得让她透不过气。
回国后的每一天,都像被困在镀金的鸟笼里。
父亲和兄长谈论的不是生意就是权谋联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铜臭和算计。她带回的那些书,《约翰·克里斯朵夫》、《九三年》……被她悄悄藏在箱底,拿出来看时都带着一种负罪感,仿佛在偷尝禁果。
“小姐。” 她的贴身丫鬟小翠,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溜进来,紧张地关好门,将一个不起眼的布包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后门一个不认识的小哥塞给我的,说务必亲手交给您……还说是……同道?”
徐孝薇疑惑地打开布包。一枚熟悉的徽章落入掌心——那是她在巴黎时,参加一个进步留学生社团的纪念章!
她心头猛地一跳。再看那折起的信笺,展开,几行力透纸背的字迹映入眼帘。
那内容……
抨击时局黑暗,痛陈民生多艰,呼唤启蒙思想,倡导青年责任救亡图存……字里行间燃烧着和她心中一样的火焰,那份在深宅大院里几乎被磨灭殆尽的、对理想世界的热望!
而且,这观点、这文风……如此犀利,如此深刻!远非她平日里看到的那些官样文章可比!
“一位同道……忧心国事……拜访前……指正……” 徐孝薇喃喃念着副官带来的话,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同道!
在黔省这片沉闷的土地上,在她几乎要被联姻的枷锁压垮的时刻,竟然还有这样的同道中人?!而且,对方竟然知道她,仰慕她?还要来拜访她?!
一种久违的激动和期待瞬间淹没了她。她紧紧攥着那枚徽章和信笺,仿佛攥住了逃离窒息现实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