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这时候才发现他二哥好像有点不高兴,他满不在乎地道:“二哥别那么小气嘛,赶明儿你去兄弟的帐子里,三弟也给你烤一只羊。不过三弟那边没这么好的粮食酒,有从西域买的葡萄酒,喝着也挺不错的。”
老二叹气道:“瞧三弟说的,二哥还差一只羊一壶酒吗?二哥是眼气,你看丰州跟咱们离这么近,咱们过的什么日子,人家过的什么日子。一个地方长官,竟然比咱们这些部落公子过得都强。今年雪大,部落又因为冻和饿,损失了不少人马吧?”
老三道:“可不是,年年如此。咱为啥要用马匹和牛羊跟东陈人换粮食和食盐、茶叶,还不是因为,一到冬天吃的不够,即使不交换,咱们的牲畜也养不活那么多。”
老二道:“要是咱们跟突厥人学,也抢他一把,应该能保住更多的牲畜和金银。就是二哥一个人势单力孤的,万一干不过丰州兵,白受损失。”
老三想了一下:“二哥,把大哥和四弟都叫来商议,咱们手下都有力量,合起来就厉害了。大哥老实,让他前去丰州叫阵,二哥在后面压阵。要是丰州的州兵总管本事稀松,你们趁机打进城里,抢他娘的去。”
老二皱眉:“三弟,你想得好,要是打不过丰州怎么办?”
老三笑笑:“要是打不过,也牵扯了州郡的兵力,咱们分头行事。三弟我领着一支兵袭击九原县,让四弟去袭击五原县,能抢多少算多少。事后父汗问起,咱们坚决不承认,最后法不责众,这事就不了了之。”
老二道:“没看出来呀,三弟你还是个小诸葛,这个计划不错。父汗的脾性二哥了解,只要有好处,最多骂几句,心里比咱们还高兴呢。”
正说着呢,老四也来二哥这里讨酒喝。他一进来,就觉得暖气扑面,还是二哥会享受。老四吃了不少水果,吃得又快又猛,有些呛风了,直打嗝。老二看得直皱眉头,也算是部落里的公子,一个个的,就跟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
老二让人去请大哥,正好商议事情。四兄弟一拍即合,个个摩拳擦掌的,恨不得马上行动。老大性子急,就让兄弟们赶紧回去,点齐人马,准备一切,明日一早他和老二就去打丰州。老三打九原县,老四打五原县,凭个人本事,随便烧杀抢掠。要是没抢着东西,还损失了大量人马,那可就得想着如何面对父汗的责怪了。
第二日,天气出奇得好,没有风,也没有雪,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着七彩的光。老大图古和老二孟古领着各自手下的兵团出击古州城。
图古这个人憨直粗鄙,他力大无穷,一把大砍刀得有六十来斤了,使得虎虎生风。他再鲁莽也不敢往丰州城硬闯,不知道城里的深浅。要是城里兵力强,还有身手好的将帅,一进城就是让人家瓮里捉鳖了。他横刀秣马在城门外,让手下的几个副将前去叫阵。
丰州府兵的统领是老将军慕容忠,今年六十二岁了,老爷子手下有六位副将,最能打的就是小将李怀恩。别看李怀恩才二十二岁,一身好武艺,骑射无双,胆子还大。他是慕容将军在朔方军营时收留的胡族小孩,从小就力气大,学起骑射来,简直是天才。长大后,熟读兵书,勤练武艺,屡立战功。
老将军六年前调任丰州时,说什么都要把他带来,可惜到了这边,一直没有大规模战争,有力无处使。其他副将和官长只能从他平日训练中看出他武艺高强,强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与他对打,基本都是被碾压的。就是不知道,这小子上了战场是个什么表现。
听说城外有回纥人来战,慕容忠吃了一惊,怎么事前没有任何征兆?一般情况下,要打仗,先得找个理由,或什么事谈崩了,或是什么事吃大亏了。实在要挑衅,也得是先来书信,要东西,要土地,对方不愿意给,严词拒绝,谈不拢了然后才开战。不过俗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都杀上门来了,说什么也得应战呢。
慕容老将军一面让人去府衙通知王刺史,一面穿戴整齐,点齐兵将,准备应战。王氏兄妹听报也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这回纥与东陈一直关系还好,和平共处多年,怎么就突然来袭,所为何事?
王刺史老来气了,前任郡守在这好几年,你们不挑衅,老子刚来一年,你们就来袭,肯定是针对咱来的,咱也不能怂了。他顶盔贯甲,牵了马,带了自己的护卫和府衙的人马,准备和老将军一起迎敌。
慕容将军苦劝不住,也只得同意,不过,王元娘一个女子,说什么也不能出城,要是不放心她哥,可以到城墙上观战。
慕容将军让副将丁武上前问情况,图古道:“冬日严寒,雪灾频发,需要借粮二十万担,否则就得亲自去抢了,好救济本将的部落百姓。”
丁武气坏了:“呸,真不要脸,你们的百姓是百姓,我们东陈的百姓就不是百姓?冬日寒冷,哪里都难过,丰州百姓还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呢,哪有粮食给你们?”
图古笑道:“大家都难过,当然是强者为尊。打得过本将,自当认输俯首,打不过本将,就得给粮给盐,水果也要,如何?”
丁武应一声休想,拍马就上前来厮杀,图古一挥手,手下的猛将蒙得浑就前去应战。两人打了三十来个回合,丁武一枪刺伤了蒙得浑的马前腿,那马一卧,蒙得浑摔下来,就地一滚,赶紧往自家阵地跑。
图古皱眉,亲自来战,论武力,丁武还真不是图古的对手。图古力气大,兵器相接的时候,震得丁武手臂发麻,勉强战了二十多个回合,赶紧往回跑。
李怀恩看图古追得急,后面的人马也跟着掩杀过来,怕把自己这方的阵营冲乱了,赶紧上前施救。他身材高,用得是加长马槊,一下子拦住图古,二人打了起来。
城墙上的王元娘观察两军打仗,激动地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拿出一具望远镜,还是当年从曾秀云那里顺来的呢,这会儿看得津津有味。那个小将军太帅了,看那飒爽英姿,还是战场上的男人最帅。
其实她想多了,不是所有军人都帅,很多人其貌不扬,还往往有个将军肚。打仗的人常得忍饥受冻,脂包肌的身材更抗饿,也更耐冻。有的仗一打一天,甚至更长时间,总不能你打一半就埋锅造饭吧。北方冬天来临,敌人突然来袭,你得穿上厚重冰凉的铁甲去室外应战,你肯定得抗冻吧。平常操练也累,没空收拾仪表,一个个磨得粗糙。
李怀恩年轻,新陈代谢快,人又勤练武艺,目前还不显肚子。他身材高,四肢修长,人又长得好看,遗传了胡姬母亲的雪白肌肤,长长的睫毛,金栗色眼珠,深棕色的微卷长发。所以一上阵,显得英姿勃发,叫王元娘看得目不转睛,心花怒放。
二十多个回合下来,李怀恩的马槊有弹性,跟图古的刀柄相撞时会转弯,打得图古肩膀都肿了。图古想跑,李怀恩骑得马快,一槊下去,把图古刺下马来。那槊的锋刃很长,这一下子就要了人命了。
孟古一看红了眼,领兵冲杀,双方兵将战在一起,各有伤亡。不过,丁零部落的大公子阵亡,士气还是受了影响,最后败逃。慕容老将军不摸底细,也没去追击,直接鸣金收兵了。
晚上摆了庆功宴,王氏兄妹都出席了。席间,王元娘一直看李怀恩,这个小伙子真不错,可惜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王元娘上前给慕容将军敬了酒,也给几个副将敬酒。慕容将军眯眼问:“王大人,此女为何人啊?”
王刺史道:“小妹王元娘,本官有三个妹妹,这是最大的,和离多年,与本官一家关系处得很好。本官调任到丰州,她专程来瞧我一眼,还给本官押送了一批果蔬和海盐。”
慕容将军点头:“是啊,老夫就说今年丰州的冬天过得好,在军营里还能吃到林檎和水梨呢,原来是有外援呢。王大人,你让人种的那个地瓜和洋芋,味道极好,粉面香甜,不需要怎么做,只在火盆里一烤一焖,就很好吃啊。今日席上这个西凤醉,也很好,等会儿走的时候,可要多送给老夫几坛子啊。”
其他几个副将也起哄着要酒喝,王刺史心情极好,都答应了。李怀恩也注意到王元娘,他在边疆多年,很少见到都城贵女。原来长这样,皮肤细白,文质彬彬,落落大方。越看越有味道,可能是酒劲上来了,脸上热辣辣的红温了。
庆功宴要结束的时候,忽然有快马来报,五原县和九原县被袭,百姓伤亡惨重,县里的库房被抢,县里的大户也悉数被抢,损失惨重。在座众人都愣了,没想到回纥人兵分三路,丰州城高大坚固,城内外兵多将广,只能明战。可所属县城情况不一,有些县城的城墙低矮,兵士也少,面对强敌肯定吃亏。
第二日,王刺史领兵去五原县和九原县查看安民,看到城里哀声一片,死伤无数。还有百姓描述,回纥人十分猖狂,入家就抢,无论是粮草金银,还是毛皮布匹,包括牲畜家禽,全都掠走。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妇人年轻者强掳去为奴,年老者悉杀之;男子无论老少,见人就杀。
王刺史回来就召集丰州府兵,准备杀灭丁零部落,为百姓报仇。
慕容将军道:“回纥一共有十五个部落,总面积相当于东陈的五分之一,丁零部落是较大的,相当于一个小汗国了,这种游牧民族,又是全民皆兵的编制。咱们斩杀了丁零部落的大公子,他们也不会放过咱们的。仗肯定要打,不过,咱们的人数少,以一州兵力,对付一个这么大的部落,人家有数万人马或者更多,可能打不过。”
王刺史道:“安北大都护府就在九原县附近,可以向他们借兵。”
慕容将军叹气:“安北大都督叫王远见,是太原王氏的一支。这个人比较自私,一向保存实力,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九原县离他的治所不远,他肯定最先得到消息,九原县也曾经向他求援过,他不是没出手吗?大人要是跟他有交情,只管去借,要是没交情,就得给足够的利益,才能打动他。”
王刺史一听王总督的为人,眉头就紧皱,这是什么人呢?安北都护府为什么设立?本就是为了监察回纥和流浪的党项人,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百姓受苦,怎能袖手旁观?
王元娘道:“大哥,别生气,百样米养万样人。慕容将军的意思妹妹听明白了,要是给王总督足够的好处,他有可能借兵给大哥。”说着,看向慕容将军,请他指点。
慕容将军点头:“那王总督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幸得这几年回纥人与东陈人和平相处,没有什么冲突。这次突然来犯,说起来,连老夫都有些意外呢。”
王元娘道:“慕容将军,您在丰州好几年了,比大哥了解那王总督。现在这种情况,借兵两万,需要什么代价?”
慕容将军道:“粮草十万担差不多,如果没有粮草,有食盐、黄糖、瓷器、丝绸、金银珠宝也可以,大致得价值五万贯以上才有希望。”
王元娘看了一下关内道的舆图,指着胜州和夏州两地道:“如果同时向这两州借兵,有可能吗?”
慕容将军道:“胜州兵力太少,借了不顶用。关内道的夏州和河东道的云州,确实是兵多将广,夏州的刺史和府兵总管跟老夫很熟悉,估计能借一万兵。云州的刺史叫高实谦,人也很好,要是有相熟的人做保,或许能借兵一万左右。”
王刺史道:“本官与高刺史相熟,以前在国子监是同窗,不过本官去了古州多年,没跟他再联系过。现在知道他在云州,正好写信给他,商议借兵。”
王元娘笑道:“不管人家关系跟咱们多好,还是不要白使唤人为好。夏州由慕容将军想办法联系,借兵一万以上,小女许诺给夏州一万担海盐,一万斤水果。云州由哥哥想办法联系,借兵一万以上,许诺给相等的东西。”
慕容将军先是一惊,又是一喜,他目光灼灼地看王元娘:“王娘子,此话当真?你哪来这么多东西?需知军无戏言呢。”
王元娘笑着点点头,那些府兵都不容易,愿意来增援,给点东西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