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之一连几日都歇在“翠香阁”中,与肖侧妃歌舞宴饮,好不快活。“侍春园”中,巧儿渐渐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可看着媚娘若无其事,也不好喧宾夺主,只得耐着性子苦苦等待着。
雪后初晴,天气愈加严寒,媚娘终于等到了朝阳公主的回信。两人约着在城中的“惘极寺”相见,媚娘不想引人注意,只带了花枝,轻车简从的出了王府侧门。
路上的薄冰还未融化,惨淡的阳光照在上面,像是一块巨大的,脏污的琉璃。那架车的马夫小心翼翼的穿过大街,驶入小巷,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了“惘极寺”,朝阳公主早就在这寺后一间幽静的茶室中等着她了。媚娘见过礼后,屏退众人,这才说道:“有劳公主久等了,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媚娘有幸承蒙公主青眼有加,愿为公主马首是瞻!”
朝阳公主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佛珠道:“媚娘可是打定主意了?四哥那里,你将如何交代?本宫可不想因此而引起他兄弟相争,那岂不是两头都不讨好?”
她发髻上的金钗轻轻晃动着,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皇家气势。柳眉凤眸,锦衣华裳配着叮当作响的珠光宝气,令人不敢直视,这通身的气派,不正是被权势所滋养出来的吗?
媚娘抬眸,望着香炉中袅袅飘散的檀香,轻声道:“媚娘孤陋寡闻,今日特意请了公主来此相见,就是有一些不明之事,需当面向公主请教。以公主来看,此事有几成的把握?若是事成,媚娘将如何报答公主大恩?若是不成,又何以收场?”
“媚娘不必如此性急,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贸然行事,若是媚娘以深思熟虑,不妨说来让本宫听听。”朝阳公主不置可否的说道。
“公主莫怪,是媚娘语焉不详。”媚娘姿态优雅的亲呷了一口茶水,缓缓咽下,不动声色的说道:“公主所担心的,正是媚娘这几日反复盘桓的。王爷那里,媚娘不欲告知,计若不成,说了也是烦恼,此计若成,再与他讲明厉害,那时木已成舟,且王爷身边美人众多,想来他也愿意顺其自然。”
这一招瞒天过海,可真是胆大妄为,朝阳公主瞥了瞥这个颜色妍丽的女子,她的眉梢眼角都是毫不掩饰对权力的渴望,那日初见,她还信誓旦旦的诉说着与成王的情深义重,转眼之间,成王就成了她可有可无的退路。
“至于皇上那边,媚娘只是仰慕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冒险相见,原在宫中之时也曾见过,是个和善温和之人。媚娘竟然不会牵扯到公主和王爷,请公主放心。”媚娘面色沉静,胸有成竹的说道:“请公主不要埋怨媚娘瞻前顾后,以媚娘如今的处境,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媚娘与成王乃是旧识,一时难以割舍,若不是他太教人失望,媚娘也不会行此冒险之招。若媚娘有幸入宫,也可助他一臂之力,以报答他当日的关照之情。”
这样心思通透,果敢敏锐的女子,虽说不好掌控,可却让能让自己无后顾之忧,的确是当前这个计划的上上人选。朝阳公产沉吟了片刻道:“你与四哥之事,本宫觉得这种隐瞒之法不可取,不如与他坦诚相见,看他下意下如何?”
“公主不必忧心,此事媚娘自有打算,绝不会便公主为难。王爷的秉性,媚娘最熟悉不过,定然会慎之又慎的。”媚娘浅笑着说道,从窗子望出去,外面到处都被积雪覆盖着,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谁又能想到雪下所掩盖的泥泞不堪呢?
朝阳公主的目光也随之投向窗外,慵懒中带着一丝伤感。自从慧机和尚被腰斩以后,她时常坐在这“惘极寺”的茶室中,回忆着与慧机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样超凡脱俗的一个人;那样相貌俊秀的男子;那样满腹经纶的高僧。他曾与自己琴瑟和鸣,相依相拥,也曾在这样静谧的雪天里,两人围炉煮茶,纵情取乐,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时光啊!可惜,终结在了父皇的盛怒里,从此自己与他死生不复相见;从此自己声名狼藉;从此与最爱自己的父皇反目,直到他驾崩,自己也不曾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是他,给了自己金尊玉贵的公主尊荣;是他,把自己娇纵成了这般任性狂妄;是他,亲手终结了自己的幸福!她怨他!恨他!连带着他生前所喜欢的一切,都让她憎恨不已,当今的皇上,那行事做派也和他一模一样,什么律法不可改?什么祖宗规矩大如天?不过是搪塞的托辞罢了,在他心里,定然对自己也是不屑一顾的吧?怪自己丢了皇家的脸面,可自己的如今的这个处境,不正是拜他们所赐吗?
那现在就好好看看,自己定要让他们尝尝被人戳着脊梁骨的滋味。皇兄他不是情深不浅吗?那个皇后,不是父皇精挑细选的世家贵女吗?看看她那副清高孤傲的模样,要是自己的计谋得逞,那他们将会是何种的表情?父皇若是在天有灵,不知会不会气得跳出陵寝?与他们这种惊天丑闻相比,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公主的唇边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她既要拥有绝对的权力,又要享受报复的快感,这样的一箭双雕,眼前这个女子正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不二人选。她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白嫩光滑的手指,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既已决定以身入局,那本宫也不妨告诉你,天时地利人和,此事至少会有九成的胜算。本宫还会用一些非常手段,以镶助你达到目的,细节之处,还有待商榷。至于能不能让皇上带你入宫,那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了,若你来日得宠,只要不忘了本宫的恩德就好;若是此事不成,那所有的后果,均由你一力承担,不得攀扯本宫,你是否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