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卿沉思片刻,说道:“我与徐宁还算熟识,这么做恐怕不太妥当。”
李都管深知王晋卿性格,此人最重面子,待人接物向来温和,不屑于强取豪夺。
若论地位,他本不必为此费心,但终归是有些顾虑。
李都管道:“此事无须太尉亲自操劳,可托付他人,比如高俅。
太尉稍作示意,高俅岂会推辞?”
王晋卿沉思片刻道:“容我再思量。”
——
政和四年转瞬即逝,政和五年悄然到来。
梁山左右两支脉间已开辟出大片空地,众人齐心协力,进展迅速。
刘慧娘在徐悟锋陪同下,携几名侍女,手持罗经与标竿四处勘察,规划箭楼、碉堡及壕沟位置。
营盘布局依九宫八卦而设,徐悟锋对她的每项建议均表赞同。
数日内,两地军寨选址敲定,只待开春动工。
徐悟锋见爱妻才华横溢,心中甚慰,二人共享温情时光。
正月初九,徐悟锋备妥双舟,携鲁智深、卞祥、阮小五等八位义士,另有陈氏兄弟与五十亲兵同行。
离别金沙滩后,沿广济河直奔东京方向,午时抵合蔡镇歇息。
合蔡镇位于广济河北岸,距梁山仅数里,邻近濮州,乃南北通衢之地,繁华程度更胜梁山镇。
徐悟锋计划在此用餐后再启程。
新年期间商旅络绎不绝,带动交易旺盛,梁山由此获益颇丰。
合蔡镇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阮小五伫立于码头旁,忽有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款步而来,身着使女服饰,向他行礼后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尊姓大名?”
阮小五瞥了她一眼,反问:“我姓阮,姑娘有何贵干?”
少女微微屈膝,回道:“原来是阮大哥,小女子姓黄,乳名珍儿。
敢问大哥是否前往东京?”
“自然是为了生意去东京。”阮小五衣着朴素,俨然一副商队护卫的模样,在此地极为寻常。
黄珍儿言道:“是这样,我家主母欲往东京探亲,因陆路多有不安,打算乘船而行。
不知大哥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搭个顺风船?”
阮小五稍作犹豫,本欲直接回绝,但看着眼前青春明媚的少女,心中莫名一动,最终未能开口。
于是他询问:“你们共有几人同行?”
黄珍儿答道:“连我在内共五人。”
“我去问问我家主人,你在此稍候片刻。”说完,阮小五径直登上船,找到徐悟锋,将情况简述一遍。
“有人请求搭船?”
徐悟锋略作沉思,说道:“我去看看吧。”
二人随即走出船舱,徐悟锋见到黄珍儿后,意味深长地瞟了阮小五一眼,后者立刻垂下目光。
徐悟锋对少女道:“听闻姑娘想搭船?”
黄珍儿再次行礼,说道:“我们仅五人,恳请大人行个方便。
若非路上不太安全,也不敢打扰大人。”
徐悟锋点头应允,突然问起:“姑娘芳龄几何?是否已婚?”
黄珍儿羞得满脸通红,低声回答:“我今年十八,尚未婚配。”
徐悟锋笑着指向阮小五,“你觉得我这位兄弟如何?合你心意否?”
阮小五窘迫不已,急忙辩解:“兄、少爷,莫要戏耍我。”
黄珍儿也脸泛红霞,正色道:“大人莫要取笑,还是谈正事为妙。”
徐悟锋大笑一声,“也好,让你家主母前来一叙吧。”
“多谢官人,还请稍待片刻!”黄珍儿听后满心欢喜,随即转身离去。
阮小五望着她的背影,对徐悟锋抱怨道:“兄长为何让弟弟这般闲逛?”
徐悟锋笑了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吧?我们齐聚梁山,我身为寨主,自然要为你们的终身大事操心。
我不想你们都孤身一人。”
阮小五心中一阵温暖,说道:“我们可是官府的重点盯梢对象,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山上的男人呢?”
徐悟锋笑道:“她们来这里是为了在合蔡镇搭船,应该就住在济州。
等会儿问问清楚,我们再慢慢商量。”
没过多久,就看到黄珍儿带着四人走来。
为首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妇人,容貌温婉秀丽,身后跟着两名侍女和一位老仆。
黄珍儿快步上前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家夫人,住在郓城县,大家都称她汪恭人。”
恭人意为宽厚谦恭之人,古时命妇封号之一,如今已与夫人通用。
只见汪恭人行礼道:“妾身姓汪赵氏,见过官人,不知尊姓大名?”
徐悟锋拱手答道:“在下姓徐名贾,往来山东经商,夫人夫家姓汪,莫非是郓城县汪学士的遗孀?”
汪恭人点头道:“正是,没想到亡夫去世多年,还有人记得他。”
原来郓城县汪家曾是名门望族,汪学士也曾中过举人。
可惜几年前去世,从此汪家日渐衰落,只剩下一群游手好闲的子弟,却怎么也死不了。
汪恭人出身名门,年轻守寡,胆识俱佳,堪称才德兼备。
自丈夫去世后,她一直受到这群无赖的 * 扰,但她处变不惊,把这些无赖整治得服服帖帖。
徐悟锋忽然想起一事,笑道:“既然是汪学士的遗孀,那就请上船吧,不过我的船不大,可能招待不周。”
汪恭人急忙说道:“不敢当。”
徐悟锋带着汪恭人等人登上船后,迅速安排妥当。
不多时,一切准备就绪,船队再次启程向前。
徐悟锋立于船头,目光专注地眺望前方,心中充满期待。
他对即将抵达的汴梁城充满了好奇,不知这座闻名遐迩的城市究竟会是怎样的景象。
当时的汴梁城,堪称世上最繁华、规模最大的城市之一,人口达到百万以上。
想到日后靖康之变的惨烈,徐悟锋不禁摇头叹息。
那时金兵东西两路兵力合计约十五万,参战者达七八万,若非宋钦宗软弱无能,错信妖人郭京,妄图以六甲神兵破敌,致使城池轻易被弃,凭汴梁城坚固的防御工事,金兵断然无法得逞。
汴梁城的设计初衷便是为了抵御辽国大军,其城防极为坚固。
然而,最终导致城破的并非敌人强大,而是朝廷内部的荒唐决策。
次日傍晚,众人乘船沿广济河航行一天半后来到陈桥镇,再往前行便是东京汴梁。
众人在码头稍作停留,汪恭人向徐悟锋致谢后,雇了一辆马车直奔汴梁。
徐悟锋一行人在陈桥镇休息一夜,翌日清晨,留下鲁智深、卞祥、元仲良及四十名喽啰守护船只。
天气晴朗无云,徐悟锋乔装成富家公子,阮小五、杨林、汤隆、穆弘、时迁扮作随从,共十名喽啰同行前往东京。
行至约一个时辰,距离尚有两里时,远处已可见高大的城墙。
靠近后,只见护城河宽约十丈,将城池围护得密不透风。
若要填平这条护城河,不知需耗费多少资源。
此外,高达四丈的城墙内为夯实的泥土,外层覆盖巨大青砖,没有精良的攻城工具,即便抵达城下,也只能徒呼奈何。
汴梁十二座城门中,南薰门等四座正门因直接连通御路,仅设双重大门,其余皆为瓮城三层,曲折开门。
城墙同样分为三重结构。
端的是易守难攻,若非宋廷自毁长城,金兵想要攻下汴京,怕也只能是痴心妄想。
徐悟锋不禁望向城头,却发现城墙上空无一人,这令他感到极为诧异。
“为何城头不见一兵一卒?”徐悟锋疑惑地看向汤隆。
汤隆笑了笑说道:“兄长有所不知,如今汴梁城内,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商贾小贩,都在忙于生计。”
“我之前进城时结识的一位朋友告诉我,城中的禁军都被高俅调去修建园林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也都忙着接私活,只想着多赚些银钱。
再说这寒冬腊月的,谁愿意站在城头挨冻?”
众人听后无不惊讶,未曾想到这座京畿重镇、大宋都城的防备竟如此松散,士卒也这般不堪。
徐悟锋突然想起清明上河图中的汴梁城,城头同样不见禁军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堆积如山的货物。
他又记起史书上的记载:大量征召禁军,充作劳役。
所招募之人,大多是技艺工匠……凡私人修造所需砖瓦泥土等物,皆出自军营。
后来情况更糟:统帅与各级官员违法徇私,让禁军学习各种巧艺。
有人做刺绣,有人织布,有人打造首饰,有人绘画雕刻,公然占用军营资源,免去了军事训练,虽名义上仍是战士,却早已荒废了武备。
这一切自然由高俅主导,但他并非背着皇帝行事,而是经过请示批准的。
宋徽宗认为天下太平,禁军无所事事,便同意了这一变通之法,甚至为此感到欣喜,因为这样能带来收益,而他可以用这笔钱修建园林。
到了后来,就连宋钦宗在诏书中也承认:“现今三衙和诸将招募的士兵,到军营后仅从事侍奉差役和手艺活计,每营中此类人员占三四成,不再教授武艺。”
徐悟锋忍不住笑了。
堂堂国家军队,新兵招募后不是训练作战,而是当保镖、学手艺,甚至从事商业活动,占了三至四成的比例。
就连皇帝都知道这事儿荒唐至极。
众人听罢,都觉得匪夷所思,京城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一行人入城后,汴京的繁华让他们眼前一亮。
街道两旁商贩云集,各种方言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徐悟锋身为现代穿越者,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而同行之人除汤隆外,却都流露出乡下人初到大城市的模样。
正当大家走马观花时,一个伙计快步迎上,满脸堆笑地说:“各位客官若是需要歇脚,敝店是东京赫赫有名的客栈,刚好有上好的房间,不妨去看看?若不满意,尽管赏脸打我几巴掌!”
徐悟锋抬头望向左侧,只见一座红漆碧瓦的客栈,门前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迎宾楼”三个字。
伙计看起来机灵,客栈位置也正合适,徐悟锋便点头答应:“行,你带路吧。”
“好咧,诸位客官请随小的来!”伙计一声吆喝,领着众人进了客栈。
徐悟锋环视四周,发现这客栈果然名不虚传,设施齐全。
一行十六人便在此落脚。
稍作休息后,徐悟锋与汤隆交谈了几句,汤隆便独自外出。
不久,汤隆带回一人,此人肤色黝黑,体格健硕,约莫三十岁上下。
还没走近,徐悟锋就闻到一股奇特的气息。
汤隆介绍道:“少爷,这就是我提到的朋友,他叫凌振,人称轰天雷。”
凌振拱手行礼:“小人见过徐大官人。”
听到这个名字,徐悟锋立刻来了兴趣。
这人正是《水浒传》中鼎鼎有名的轰天雷。
若是能把这样的人才带上山,那可真是如虎添翼!
徐悟锋舔了舔嘴唇,说道:“凌振兄弟不用客气,在济州我也听说过你的威名,据说你擅长使用火器!”
凌振谦逊地问:“小人的薄名,居然能让大官人知晓?”
凌振略显惊讶,他虽在甲仗库供职,人称轰天雷,却并不算重要人物。
凌振擅长制造火器,武艺高强,骑射皆精,然而日常所做最多的,反而是为达官贵人制作烟花。
徐悟锋笑问:“听说你精通火器制造,能打十四五里远,真有此事?”
凌振听后笑道:“大官人取笑了,那火器不过是抛石机,全靠人力发射,怎可能打十四五里?四五百步都难做到。”
徐悟锋听罢松了口气。
实际上,北宋时真正的火炮还未出现,凌振所谓的火炮,其实就是火球,由抛石机投掷。
换句话说,这东西应叫作h。
北宋时期,**已应用于战场,但因成分复杂,威力较小,多制成火球或毒烟球,主要用于震慑而非 ** 。
徐悟锋之前还纳闷,抛石机怎能打十四五里,简直是天上飞的。
靖康之变时,若大宋有这样的武器,完全可以远程打击,令金兵无法靠近护城河。
徐悟锋笑着说:“看来江湖传闻有些夸张,不过凌振兄弟的本事,想必是实。”
凌振颇为自豪地说:“不是我自夸,如今大宋的大小石h,我都门清,发射命中率能达到六七成。”
徐悟锋沉思片刻,北宋末年的抛石机全凭人力操作,力度和精准度受人力限制。
六七成的命中率相当惊人。
“果然名不虚传!”徐悟锋赞叹一声,接着问,“凌振兄弟可知,我想购买一些**盔甲,不知能否帮忙?”
凌振低头思索片刻,答道:“大官人,买盔甲倒无妨,只是那**太过敏感,恐怕不易办到。”
徐悟锋微微一笑:“无妨,有盔甲便好。”
他知道宋朝的盔甲冠绝天下。
宋朝因经济繁荣,军备极尽精致,以唐铠为基础改良,堪称汉甲的顶峰。
凌振再次询问:“不知徐大官人打算购置多少盔甲?”
徐悟锋稍作思索,答道:“数量不限,多多益善。”
凌振听后,颇为惊讶,未曾料到对方的需求如此庞大。
东京甲仗库对面的酒楼内,徐悟锋、汤隆、穆弘等候片刻,随后听见脚步声响,凌振带领一名三十多岁、面容白净、无须的太监到来。
凌振随即介绍道:“刘公公,这位便是我提及的徐大官人。”
刘公公打量徐悟锋一眼,夸赞道:“徐官人仪表非凡!”
徐悟锋起身行礼道:“刘公公谬赞,您请坐。”
刘公公略一点头落座,接着说道:“我稍有事务需处理,不必寒暄,直说来意吧。”
身为宫中之人,他的言辞间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徐悟锋毫不在意,笑道:“实不相瞒,我家乡正在组建乡勇队伍,因此欲采购一批兵甲用于护卫,不知是否可行?”
得知是购买兵甲之事,刘公公双眼发亮,问道:“不知具体需求多少?若非看在凌副使的情面上,我也不会亲自前来。”
当下大宋境内,诸多类似祝家庄、曾头市的家族式势力,他们以白道身份为掩护,与官方及商人关系密切,同时秘密招募私兵。
简言之,这些庄子皆为地方上的强势势力,对佃户拥有强大的动员力,但尚未达到士绅的高度。
士绅属于去武装化的强势群体,是更高层次的存在,他们不再依靠暴力解决问题,而是通过合法途径谋取利益。
士绅阶层或投身商业,或参与科举,逐步融入统治阶层,于官场亦能占据一席之地。
而这种转变的代价,便是放弃武力。
毕竟,士绅的主要依靠已不再是自己的侍卫家丁,而是依赖官府作为后盾。
至于那些富有的豪强,其实力并不逊于士绅,甚至某些方面更为富裕,但他们还未习得文雅之道,偏好直接有效的行事方式。
刘公公对此心知肚明,这些豪强想要囤积私兵,必然需要购买兵甲,这早已司空见惯,也是他敛财的重要手段之一。
徐悟锋微微一笑:“公公,我打算购置铁甲百副、皮甲五百副、纸甲千副,不知可否?”
刘公公目光微亮,问:“敢问徐大人府上何处?”
徐悟锋早有准备,答道:“实不相瞒,我家住在郓州阳谷县附近的独龙岗。”
刘公公似笑非笑,道:“哦?原来是郓州啊,那可是个富庶之地,却未听闻有匪患,为何要这么多军械?”
徐悟锋拱手笑道:“公公有所不知,郓州旁的梁山泊近来颇为猖獗,因四周环水八百里,官府一时难以剿灭。”
“无奈之下,我们梁山附近的村寨只能自行组建乡勇,以防匪患。”
刘公公并未多问,只道:“原来如此,未曾想京城周边竟有此等匪患,郓州太守实在失职!”
一旁的汤隆与穆弘忍俊不禁,梁山虽属济州,但此事怎可归咎于郓州?
刘公公轻咳一声,继续道:“既然是练乡勇,为何需要这般数量的军械?若每人一套,足可装备三支指挥。”
宋时一营称作一指挥,每指挥满额五百人。
徐悟锋笑道:“不敢欺瞒公公,我独龙岗方圆三十里,共有三处庄子,人口万余,此次购械不仅为徐家,实则三家联合,我只是代为商议。”
“原来如此!”
刘公公顿时明了,不再追问具体庄子,直截了当地说:“罢了,我也不绕弯子。
如今库中尚存铁甲三百副、皮甲千副、纸甲三千副,只要你出得起银两,这些全可转手。”
徐悟锋听罢,颇感意外,问:“刘公公,此举不怕担责?”
刘公公悠然道:“待过完元宵,我便要调任他职,趁此机会清空库存,也好给继任者腾地方。”
话中之意,无非是趁机捞一笔,管他日后如何。
徐悟锋心知其意,又问:“不知公公开价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