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登基后的首个朝会结束。
都说新官上位三把火,刘彻的这三把火,着实把众大臣惊的不轻。
甚至可以说是开历史之先河,闻所未闻!
不过这一切都和菜头没多大关系,谁叫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史官呢。
文不能提笔作诗,武不能提刀杀敌,只能每天写写文章混日子。
司马迁在前边一丝不苟的走着,她紧紧跟随,沉稳声音随之响起。
“挚友将你托付老夫已有一月有余,然新帝登基政务繁忙,故未曾问过姓名。”
“你姓甚名何?”
菜头眼眸轻垂,不轻不重道:“小女出生于贫苦百姓家,父母死于七王战乱,故取贱名菜头,以求在乱世中谋得一线生路。”
“菜头?”司马迁抿着这个名字,轻声道:“这皇宫不比田野乡间,今陛下又是位注重气派威仪的主,可愿老夫为你改名?”
司马迁显然是动了收徒念头,故提出改名之说,否则他万万不会逾越。
菜头对此心知肚明,欣然答应:“但凭师父做主。”
“哈哈哈…”司马迁罕见露出笑意,瞥了一眼菜头:“你这家伙倒是有几分机灵,不错!”
“那老夫便收你为我史家门下,也不算辜负挚友所托。”
“既然如此,老夫便为你取名为蔡巧,字述真。”
“蔡取菜字谐音,巧为你今日机灵,字代表我史家述往事思来者,秉笔直书追求实录宗旨。”
“可还满意?”
蔡巧?
菜头琢磨着这两个字,眼神却愈发明亮:“满意,感谢师父赐名!”
司马迁笑而不语,依旧一丝不苟的走着,脚底踩在一块青砖之上,不曾超出过半分。
菜头有模学样,原本躁动的内心却在不自觉间平静下来,心如止水。
经过一炷香的赶路后,两人终是抵达了办公地点:石室金匮。
又名皇家藏书阁,负责保管宫廷档案与典籍。
太史令需掌天官、修史书、守典籍,故石室金匮为其专属工作场所。
踏入大门刹那,独属于竹筒的清香味便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摞摞摆放有序如小山高度的竹筒。
以及游走在小山中,宛若蚂蚁般的一道道人影。
可司马迁只是笑着颔首招呼,并未在此驻足,径直走进一间屋子。
进入房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架架远超外屋摆放整齐度的竹筒,以及散乱无章的工作台。
两者呈鲜明对比,也间接表明了司马迁工作狂的态度。
似乎是注意到了菜头的目光,司马迁笑着解释道:“好叫你晓得,此筒名为《史记》,是为师呕心沥血生平之夙愿。”
“然万事开头难,编撰半年有余,也不过堪堪写了五千余字,道阻且长,也不知在有生之年能否编撰完成。”
话落,司马迁像是想到了什么,从中抽出一节空白竹筒,递给菜头:“你既入我史家门下,为师定然要考考你。”
“就将今日朝堂之事编撰成册罢!”
菜头不假思索的接过竹筒,当即奋笔疾书起来,洋洋洒洒合计三百余字,事无巨细。
司马迁脸色平静,看不出喜忧,菜头却认为太过简陋,故在此之上加上了自己见解,表明刘彻迁都的真正原因。
司马迁抚须轻笑:“不错,一位合格的史官,不应该局限于事情表明,而是要透过事情表面,探求那藏在深处的真相。”
“为师喜清静不喜叨扰,故今日给你上一课,亦是你最后一课。”
“好叫你明白,何为史家之风骨!”
只见司马迁在众多史记竹筒中抽出一枚,放于案板上缓缓铺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几枚大字——
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
司马迁指着这几枚大字,神情严肃无比:“你可知用了多少性命,才换来了这几字?”
菜头摇头,司马迁平声道:“夏五月乙亥,因崔庆之乱,崔杼故弑其君,后被太史伯记录在册,崔杼见之勃然大怒,提剑逼迫:改为死于疾病。”
“太史伯以史家据事直书,一字不改回击,死于崔杼剑下。”
话落,司马迁盯着菜头双眼,继续道:,“崔杼弑其君,欲改史实诛杀太史,叔记之。”
“崔杼弑其君,欲改史实诛杀太史,叔、仲记之。”
“崔杼弑其君,欲改史实诛杀太史,叔、仲、季记之。”
“太史三子死于崔杼之手,后南史氏闻之,执筒以往,闻既书矣,方回。”
司马迁将竹筒全面铺开,记载文字顿时跃于眼帘——
【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大史尽死,执筒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望着太史兄弟数人用生命扞卫的文字,菜头肃然起敬,被史家风骨深深折服。
可这还没完,司马迁又从书架中抽出竹筒,平铺案板,平声道:“此为齐太史筒,为董狐所着。”
“其曰:记事录实,太史天职,董狐可断,这史筒不可改。”
“史笔当如铁,不可为爵禄改志,不可为金银侧心,不可为生死弯其腰。”
“此为我史家风骨,亦是数代先贤用鲜血所着,如今…”
“你可明白何为我史家风骨?”
此话一出,菜头顿感头皮发麻,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席卷全身。
原本对史家这个身份轻视的内心,也在瞬间严肃起来。
明白了何为:恪守真实、传承历史,秉笔直书,追求实录!
司马迁收起竹筒,轻笑道:“我史家不如兵家,儒家,纵横家,登堂入室机会并不多,少有青史留名之日。”
“生可轻于鸿毛,死当重于泰山。”
“述真,你当好好把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