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钗默默走到灶台前,看着那只葫芦瓢。瓢中,“玉髓葱须饮”依旧清澈,三粒玉白米粒温润,几根葱须漂浮。她端起瓢,仰头,将清水连同米粒葱须,一饮而尽。
一股温和却精纯的暖流瞬间滑入喉咙,洗涤着方才因对峙而紧绷的心神。没有磅礴的力量,只有一种源自大地与生命本源的安宁与滋养。
苏窈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院中那亩新田上。薄薄的土层之下,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破土决心的嫩绿……终于……顶开了覆盖的泥土,在午后的阳光下,怯生生地探出了头!
新田初秧,细如牛毫,却翠得惊心。
紫宸殿内,九龙御座之上,姬衍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面前寒玉碗中。碗内,汤色澄澈,淡紫玉光温润流转,几粒洗尽铅华的紫金灵米如同沉静的珍珠。那片嫩绿的葱尖,如同点睛之笔,沉在碗底,散发着雨后山林般的纯净气息。
没有霸道灵压,没有浓烈异香。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安宁。
方才刘一刀奉上食盒时,那碗流光溢彩、灵气逼人的“八宝朝元羹”早已被他暗中催动灵识探查过无数次,确认了磅礴灵力与御膳房秘法的烙印。可眼前这碗……分明是同一碗羹,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了所有浮华,只留下最本真的精髓!这变化,比金焰焚天饭更让他心惊!那女子,对力量本质的掌控,已到了返璞归真、随心所欲的境地!
他缓缓抬起玉箸,夹起一片嫩绿的葱尖。葱叶入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生机瞬间在舌尖绽放,如同初春第一缕融化的雪水,瞬间浸润了连日批阅奏章带来的疲惫与妖气反噬残留的隐痛。随即,他舀起一勺清汤,送入口中。
轰!
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暖流,如同初生的朝阳,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不同于之前“金纹玉魄净米羹”的温润滋养,这暖流更加纯粹、更加本源!它无声地冲刷着经脉深处因早年修炼留下的细微滞涩,抚平着帝王心术日夜运转带来的心神损耗,甚至连鬓角几根新生的华发,都似乎重新焕发出内敛的光泽!
“嘶……”姬衍极其轻微地吸了口气,威严的面容上,肌肉因极致的舒爽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这感觉,如同久旱龟裂的河床迎来了真正的甘霖!这碗看似寡淡的羹汤,其滋养本源、涤荡尘埃的效力,竟远超那花团锦簇的“八宝朝元羹”百倍!
他放下玉箸,目光沉沉地扫过阶下侍立的刘一刀。刘一刀正低着头,白胖的脸上冷汗涔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恐惧。
“此羹,甚好。”姬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如同重锤敲在刘一刀心头,“苏窈……有心了。”
刘一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陛下喜欢就好!那苏氏…手段诡异,奴才…奴才亲眼所见,她只用了一瓢井水,三粒糙米,几根葱须……”
“够了。”姬衍打断他,眼中寒光一闪,“玉膳坊供奉,照旧。澄园新田所出‘净米’,每日卯时,送一斗入宫。你……亲自盯着。”
“遵…遵旨!”刘一刀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下,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姬衍的目光重新落回寒玉碗中那片嫩绿的葱尖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碗沿。那女子……以葱尖为引,化霸道为至纯,这份点石成金的手段,已非“膳”字所能囊括。她像一株扎根于废墟的异草,看似无害,却蕴含着足以掀翻巨石的根须。澄园那亩新田,还有田里那刚冒头的秧苗……不能再放任了。
“传旨,”姬衍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赐玉膳夫人苏窈,‘紫宸玉冠’一顶,金丝软甲一副,蛟绡纱十匹。另……赐澄园新田,御前金穗三株,着其好生培育,以固国本!”
“紫宸玉冠?金穗?!”阶下侍立的老太监魏忠倒吸一口凉气!玉冠是宫中高阶女官的象征,软甲蛟绡更是难得的护身宝衣。可那“御前金穗”……那是昆仑灵脉深处伴生的异种灵植,传说其穗蕴含一丝龙脉紫气,乃固本培元、延寿续命的至宝!整个大内,也不过存有九株!陛下竟赐下三株?!这恩典……太重了!也太……危险了!
“陛下……”魏忠欲言又止。
“照办。”姬衍闭上眼,挥了挥手。恩威并施,枷锁与诱饵齐下。那金穗是机缘,更是试金石。看她这株“异草”,能否承受这份“天恩”,又能否……为朕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