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月院里。
金扶月阴黑着一张脸回到屋内,潜退了所有下人。
待门从外关上,屋内只剩下她和汀兰时,金扶月疯了似的掀翻桌上的青花瓷瓶。
“小贱人!她倒是成气候了!”
这一声厉喝,吓得汀兰心脏一抖,下意识用手遮住自己的小腹。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子,端着热茶,看金扶月把屋内几件不怎么值钱的摆件砸了个干净后,才上前劝道:
“夫人别砸了,当心伤到自己。怒急攻心,您就算为了四小姐和金成少爷,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金扶月怒喘着粗气坐在红木圈椅上,目光在屋内左右梭巡一圈。
她砸东西的时候,即使再气,心里也计较着价格。
如今见那些廉价充数的东西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再砸下去便要动老本了,这才忍下心头的怒气。
她接过茶盏,放在手里却不喝,就那么端着,闭上眼睛,努力调整着呼吸,对汀兰道:
“你说的对,我就是为了泠儿和成儿,也不能被荣仪贞那贱人给气死。”
顿了一下,金扶月依旧气不过:“可她着实可恶!”
就算荣仪贞比她先知道花渺那个妓子有孕的事,为什么就不能私下来通知她,也好让她有个应对之策。
就这么在颐鹤斋大庭广众下说出来,让她备受羞辱,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那妓子有了荣南的骨血,这下她想提前处理掉都不行了。
荣仪贞分明就是想给她难堪。
尤其是颐鹤斋那老不死的婆子知道这消息后,一个劲儿的让她去把人从花楼里接来。
丝毫不顾及她这做正妻的体面,满心满眼都是‘荣家的孙子’。
让她和一个妓子做姐妹?
休想。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金扶月眼睛转了转,看见站在一旁的汀兰。
她把身子微微靠后,上下打量汀兰。
这小丫头跟着自己嫁到荣家来时才十岁。
长到如今,也不过二十四岁,桃眼杏腮、身段婀娜,正是女子韵味最浓,最会疼人的时候。
“汀兰?”金扶月唤了人一声,盯着她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胖了一些?”
汀兰倒吸口气,负在小腹前的手骤然收紧,眼神闪了闪:
“许是……许是最近天冷,奴婢吃得多了些。”
金扶月了然:“也是,你自小就是个馋嘴的。泠儿小时候,我给她买的零嘴,也时常要给你带一份。”
金扶月仿佛陷进了回忆中:
“还记得你十二三岁的时候,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整日吃不饱饭,月银基本都用在买点心填肚子上,却还是嚷着饿。我便只能在下午喝茶时故意剩下几块点心给你吃。”
汀兰诧异:“那些点心……是夫人故意剩下的?”
“你不知道?”
金扶月抬眼,满是爱怜:
“我嫁进荣家多少年,你就跟了我多少年,咱们都没有爹娘在身边,我年长你几岁,便是你的姐姐,哪有不互相照顾扶持的道理。”
汀兰心头一酸,颇有些感动。
想到往常,夫人虽然偶尔责罚她,但大多也是她做错了事的缘故。
她是家生子,全家人都仰仗着金家活命。
相比较于那些命运凄惨,被主家当成牲口使唤,还不得善终的奴婢来说,他们一家都算是受了金家大恩的。
汀兰心头触动,只觉得自己出卖夫人的所作所为实在过分。
她双眼含泪,感动又愧疚,凝眉唤了一声:“夫人……”
金扶月笑睨了她一眼:
“多大的人了?哭起来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为表真诚,金扶月站了起来,拉过汀兰的手:
“汀兰,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我们就要分开,我真是舍不得你。”
“不如,你嫁给二老爷为妾,咱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汀兰兀自感动的心瞬间清醒,因哭泣而扭曲的一张俏脸怔愣在原地。
金扶月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嫁给荣南?
一个整天无所事事流连花楼的人……
她才不要跳这个火坑。
更何况,金扶月摆明是要用她来对付新进门的花渺。
她想要花渺肚子里的孩子流下来。
毕竟从前,荣南的那些子女都是这样没有的。
汀兰暗暗下定决心,先稳住金扶月,然后快点找二小姐帮忙。
汀兰脸色苍白,噗通一声跪下:
“夫人,奴婢不敢!奴婢永远是夫人的奴婢,怎么配得上二老爷呢?”
汀兰乖巧,金扶月笑得更温柔了。
她坐在红木圈椅上,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脸上一片颓然的汀兰。
这样最好。
汀兰看不上荣南,便能与她一条心,早点将那妓子和她肚子里的野种置于死地。
……
醉仙楼顶楼。
荣仪贞手里死死攥着叶濯刚才给她的热帕子。
帕中的水已经变凉,随着她攥紧用力,水从指缝间溢出来,和荣仪贞的眼泪一起洇进她脚下的朱红地毯。
荣仪贞狠狠咬牙,透过琉璃墙看着另一间雅间中的情形。
荣淮坐在叶濯对面,态度甚是恭敬讨好。
“叶大人考虑得如何了,小女仪贞虽生性顽劣,但容貌不俗。”
“听闻大人多次出手维护小女,想必也是有此意的。”
说着,荣淮站起身,躬身朝着叶濯施了一礼:
“我荣家真心愿意将小女仪贞赠与大人为妾,还请您看在姻亲的份上,在朝中高抬贵手,放荣家一条生路。”
这话说完,荣淮维持着弯腰拱手行礼的姿势没动,完全没感受到对面叶濯几乎恨不得将他拆净碾碎的恨意。
想到小团子就在隔壁,在刚知道是自己的父亲亲手杀害了母亲以后,又眼看着父亲为了自己的私利将她送人为妾。
小团子该有多难过?
叶濯心疼,放在桌案上的手攥成了拳头,面寒如铁。
他今日让荣仪贞在琉璃墙旁看着,本意是觉得荣淮要来求他放手。
他狠狠羞辱人一番,好给小团子出气。
却没想到荣淮本人往日自诩清流,行事上却是如此恬不知耻。
叶濯站起身,语调森冷:“荣大人。”
荣淮莫名,站正了身子,疑惑颔首:“下官在?”
叶濯道:“荣仪贞是大人爱女,往日那般欢快又不可一世的性子,送与本官为一后宅妾室,不怕昭平侯府不同意吗?”
他刻意提到侯府,为的是提醒荣仪贞,尽管荣淮不是个东西,但这世上至少还有郑家一家是在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