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琉璃墙对面的荣仪贞被这话安慰了下。
她凄然一笑。
是了,荣家本来对她就没什么感情,为了自家利益,别说是把她送人为妾,就算是杀了她,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倒是荣淮不甚理解,还以为叶濯这是嫌昭平侯府会来找麻烦,所以有所顾虑。
他摆了摆手:“叶大人多虑了。”
荣淮乐呵呵的,只当叶濯有所松动,忙不迭趁热打铁:
“昭平侯府到底姓郑,就算是仪贞的外祖在世,也伸不了那么长的手来管我荣家女儿的婚事。”
“况且……”他谄媚一笑,“以大人如今在朝中的权势,难道还惧怕一个小小的昭平侯府吗?”
‘嗵’的一声巨响……
荣仪贞眼看着叶濯抬腿,一脚踹在荣淮的腰腹上。
荣淮后退几步,撞在桌椅后的博古架上,倒地后,额头又被架子晃动掉下来的瓷瓶砸了一下。
他口中吐血,额头也流了血,惊恐又迷茫地看向满脸冷戾的叶濯:
“叶大人……您,何故如此啊?”
叶濯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站在瘫软在地的荣淮身边。
玄靴轻动了动,他真恨不得直接一脚把这为了自己利益,送女为妾的畜生踢死。
可是不行。
小团子对荣淮有着深仇大恨。
荣淮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小团子的手里。
叶濯怒极反笑,下颚紧绷,上位者的怒意带着威压袭来,饶是还不明白叶濯为何生气的荣淮此时也寻思出了点什么。
刚要认错,就听叶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你既知道我爱惜荣仪贞,就该知道,折辱她,便是折辱我。”
他抬脚踩在荣淮心口,曲腿微微用力,往日示于朝野众人眼中的邪肆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暴风骤雨般的滔天怒意:
“我敬她坚韧,爱她脆弱,怜惜她有你这样不配为人的父亲。”
“我视她如珍宝,莫说是我叶濯的正妻之位,只要她高兴,我这条命亦是她的。”
“而你……回去告诉荣家上下,从今日起,谁敢得罪我的湉湉,便自己洗干净脖子,晚些睡觉,好等着我叶濯的刀。”
荣淮几乎是被牵机和鹤顶踢打着赶出醉仙楼的。
屋内只留叶濯一个。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平复好情绪,才侧身转头看向琉璃墙。
从他这边,看不到墙那边的情形。
可他好像就是知道,荣仪贞此时一定同他一样,站在墙边,与他对望。
‘四目相对’,叶濯收敛了浑身戾气,喉结上下滚动,薄唇微启,淡淡深吸口气。
罢了。
他原本是为了保护荣仪贞,不想将她卷入这朝堂纷争中,才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与她相认。
但老天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翻云覆雨。
该是这纷争中的人,便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荣湉湉已经掺和进来了。
那就别回头。
他们在一起,生同生,死同死。
叶濯迈步回到荣仪贞所在的雅间,看着鼻尖眼尾通红,时不时还要抽泣两声的荣仪贞。
两人无声对视。
须臾,叶濯先开口:“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荣仪贞抿唇,眼神略有些慌乱,抢着回答:
“我知道的,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为了给我在荣家撑腰,怕荣淮狗急跳墙,伤害了我,或将我送给别人。”
她认真道:“叶大人,我不是那等只知道计较名节的短视女子。”
“在我眼中,无论是报仇还是性命,都比小小名声重要得多。你帮了我,让我仗着你的势在荣家得一夕安寝,我是感激你的。”
小丫头眼睛还泛着红肿,但嘴皮子极快,脑袋也灵活,抢在叶濯之前,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叶濯怔住。
这算什么?
他白表忠心了?
媚眼抛给瞎子看。
叶濯语调认真,试图解释:“荣仪贞……”
荣仪贞咬着下唇,眼睛看向别处。
“荣湉湉……”
荣仪贞转过头,和叶濯对视了一瞬,又深吸口气,再次转向另一边,不看他。
叶濯无奈:“荣小团子。”
他上前,伸手抓住荣仪贞的手腕,示意荣仪贞去看她手腕上戴的那支虎头金镯。
“收了我这么大个镯子,回头就装不认识我,荣小团子,你可真没良心。”
荣仪贞一愣。
她瞪大那双红得好像小兔子似的眼睛,乌溜溜的眼珠转动,上下左右打量叶濯那张脸。
半天才缓缓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小哥哥?”
叶濯哼笑一声,无奈又揶揄道:“否则,我为什么说我的这条命是你的?”
“荣小团子,除了我,你小时候还替谁挡过刀,圆滚滚的摔在地上,轱辘着绊倒过多少刺客?”
荣仪贞脸上的表情从怔愣转为欣喜。
她想起来了。
关于她肋骨的旧伤,舅母只说是带她回舅母北边娘家玩的时候伤到的。
她自己对这段记忆也很模糊。
如今叶濯提起,荣仪贞脑海中尘封的记忆被一点点揭开。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肋骨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当时。
刺客逼近,她本想扑过去为叶濯挡刀,但是腿太短,才跑几步就跌在地上。
趴在地上时,又想轱辘着站起来,却正好把自己滚到了刺客的脚边。
那刺客一心盯着叶濯,完全没注意到她,一脚踢在她的肋骨上,被绊得摔在地上,连刀都扔出去好远。
她也被刺客脚尖踢断了肋骨,好些日子连呼吸都是痛的,痛得她整日吃不下睡不着,脸都消瘦了。
“我想起来了,我是救过一个人。”
荣仪贞抽了抽鼻子,刚还哭得昏天抢地,此时眼睛亮了起来,点着脚尖,原地蹦了好几下,问:
“你,你,你真是小哥哥?”
叶濯笑着伸手,大手盖在荣仪贞头顶呲出的凌乱碎发上:
“如假包换,荣小团子。所以,你应该知道,就算不想借用郑家的势力,你想要报仇,也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那我呢?”
荣仪贞心里感动,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又有些想哭。
“你也救过我的性命。那年的火场上,是你把我抱出来的。”
叶濯一笑,小丫头自己救人记不清,被人救下倒是记得很清楚。
“那你也站在我这边,我们站在一起,就算扯平了。”
荣仪贞刚想点头,就听叶濯思量着开口问道:
“有件事刚才我就觉得奇怪,荣淮是怎么那么笃定,觉得我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