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间,战场的喊杀声仍在持续,却已从血腥惨烈的生死搏杀,演变为一边倒的追剿与屠戮。
幸存的青玄宗弟子们,个个状若疯魔,气势如虹,将那些早已被林凡神威吓破了胆,心神彻底崩溃的魔道修士,一个个斩于剑下,血溅三尺。
胜利的欢呼声,夹杂着复仇的快意,此起彼伏,几乎要震破云霄。
可这一切,林凡仿佛都听不见。
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耳畔是自己狂乱的心跳,怀中是那具愈发冰冷的身躯,以及她那微弱到几乎要彻底断绝的呼吸。
“万……木……之……源……”
那四个字,不是简单的声音,而是一道冰冷、恶毒、携带着无上法则的诅咒烙印,在他灵魂最深处反复灼烧,回响不绝。
它是什么?
是临死的诅咒?是阴狠的警告?还是……某种更加恐怖,令人不敢深思的预言?
林凡不知道。
此刻的林凡,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唯一知道的事实,冰冷而残酷——苏清雪快要死了。
他抽干了千里地脉,他化身了短暂的生命君主,他甚至拥有了弹指间逆转生死的伟力……
却唯独,救不回自己最想守护的那个人。
这何其讽刺!何其荒谬!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无力感,混合着滔天的愤怒与悲哀,化作一柄无形重锤,狠狠砸在他的道心之上,几乎要将其彻底碾成齑粉!
不!
绝不能这样!
林凡猛地昂首,双目之中血丝密布,狰狞得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环顾四周。
满目疮痍的宗门,倒在血泊中再也无法起身的同门,远处被邪气侵蚀,在地上痛苦翻滚、哀嚎不已的伤者……
难道,一个都救不回来吗?
不!
他可以!
林凡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刺骨,他强行压下心中几欲喷薄而出的绝望与癫狂。
他将怀中的苏清雪,无比轻柔地平放在一块尚算干净的青石之上,颤抖的指尖,眷恋地拂过她那苍白如雪的绝美脸颊。
“清雪,等我。”
林凡的低语,轻得仿佛一阵风,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随即,林凡猛然站起,转身,如同一尊浴血的战神,面向那些在邪气侵蚀下重伤垂死的同门。
他体内的地脉灵气,尚未彻底消散!
“以我林凡之名,敕令——生机,降临!”
林凡双臂悍然张开,将体内残存的,那些最为精纯磅礴的生命灵力,不计后果,毫无保留地彻底释放了出去!
霎时间,碧绿的光雨,再一次从天挥洒而下!
这一次,不再是先前碾压邪灵时的霸道与毁灭。
而是,极致的温柔,极致的慈悲,极致的滋养。
光雨如甘霖,如神恩,精准无比地落在每一位被邪气侵蚀、伤口深可见骨的弟子身上。
“啊……”
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几乎在光雨触及身体的瞬间,就转变成了无比舒适、甚至带着一丝呻吟的轻哼。
奇迹,在所有人眼前上演!
肉眼可见,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中,丝丝缕缕的漆黑邪气被驱散、净化,仿佛冰雪遇见烈阳,发出“滋滋”的声响后消融无踪!
崭新的肉芽,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疯狂滋生、愈合!
断裂的骨骼在绿光中自行归位,散发着莹莹宝光,完美接续!
干涸枯竭的经脉,重新被温和的灵力所充盈,焕发出新的活力!
短短十几个呼吸!
仅仅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上百名在死亡边缘徘徊的重伤弟子,竟全部奇迹般地稳住了伤势,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弟子还是长老,全都惊得呆若木鸡。
他们看着林凡,那眼神,已经从先前的敬畏,彻底化为了最狂热、最虔诚的崇拜!
这哪里还是什么宗门师侄?
这分明是一尊行走于人间的……在世神只!
做完这一切,林凡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形控制不住地剧烈摇晃了一下,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但他没有停歇。
林凡强撑着几乎要炸裂的头颅,立刻回到苏清雪身边,逼出自己最后一缕,也是最本源的那一缕草木灵气,如同捧着世间最脆弱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渡入她的体内。
这一缕本源灵气,无法治愈她那被神秘力量从根源上磨灭的生命本源。
但,它却像一道坚固无比的堤坝,暂时锁住了她体内最后那一丝生机,让她那即将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堪堪稳定了下来。
苏清雪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但……总算平稳了。
林凡那根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丝可以喘息的空隙。
“林凡……”
一道沙哑、疲惫却又无比复杂的声音,在林凡身后响起。
青玄宗掌门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
这位一宗之主,此刻的形象狼狈到了极点,头顶的发髻早已散乱,身上坚固的灵甲破碎不堪,脸上混合着干涸的血污与尘土。
可他望着林凡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那是一种混杂了极致欣慰、无尽激动、深深震撼,以及……一种沉重托付的眼神。
“此战,若是没有你,我青玄宗……已经从南域除名了。”青玄宗掌门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字字铿锵,带着金石之音。
他环顾四周,看着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垣,看着弟子们正在清理战场,将一具具冰冷的同门尸体抬到一起,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透出无尽的悲凉。
“我们胜了,可从另一方面讲,也败了。”
“宗门根基遭受重创,护山大阵濒临破碎,最重要的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灵脉,更是被那邪灵之气深度污染……所有的一切,百废待兴。”
掌门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林凡,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郑重其事地,深深地,弯腰行了一礼。
这一礼,不是长辈对晚辈的赞许。
而是……将整个宗门未来压上的,平等而沉重的托付。
“林凡,从今日起,宗门,就交给你了。”
掌门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无论是重建宗门,还是净化灵脉,放眼如今整个青玄宗,唯有你,能够担此大任!”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听到这句话的长老和弟子,尽皆心头剧震。
让一位弟子,执掌宗门大权?
这在青玄宗历史上,前所未有!
然而,这一次,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林凡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希望与期盼。
林凡沉默了片刻。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下气息平稳的苏清雪,又抬眼扫过掌门和众同门那一张张写满期盼的脸。
他知道,从他选择站出来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林凡缓缓站直了身体,那本应虚弱无比的身躯,此刻却挺拔如枪。
“弟子林凡……”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定不辱命!”
林凡没有推辞,更无半句豪言壮语。
那双染血的眼眸深处,平静得宛如万丈深渊,只轻轻颔首,便接下了这份足以压塌天地的山岳重任。
自这一瞬起,他不再是那个惊才绝艳的林凡师侄。
他是青玄宗最后的薪火,是废墟之上唯一的擎天支柱。
接下来的数日,林凡所展现出的铁腕、心智与魄力,让所有长老都为之侧目,甚至感到一丝来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他将气息奄奄的苏清雪,亲自抱入宗门灵气最未被污染的洞府深处,以自身灵力布下重重守护禁制,复又指派最心细的女弟子,燃着静神安魂香,日夜不离地看护。
做完这一切,他挺直那本已是强弩之末的身躯,站在宗门最高那处断裂的殿阶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裹挟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清晰回荡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耳畔。
“丹堂听令!清点所有疗伤丹药,汇集成库,优先供给濒死同门,不得有误!”
一位白发苍苍的丹堂长老,老泪纵横,躬身领命:“谨遵……谨遵林师侄号令!”
“阵法堂何在?!”
“在!”
“立即带人修复护山大阵,阵基为重!所有材料,宝库任你支取,若有不足,立刻上报于我!”
“剑堂弟子!”林凡的目光扫过那些手持断剑,满身血污却依旧站得笔直的同门。
“随我,为牺牲的弟兄们……收殓骸骨!他们的抚恤,三倍发放!宗门在,他们的家人便永世受青玄宗庇护!”
“所有尚能一战的同门,放下悲伤,清理废墟,重建殿宇!我们要让那些陨落的英魂看到,他们的血,没有白流!”
一条条命令,如雷霆,如利剑,斩开了笼罩在宗门上空的悲戚与迷茫。
原本沉浸在末日悲恸中的青玄宗上下,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光芒。
他们找到了主心骨。
整个宗门,这片死寂的焦土,第一次,开始重新搏动出名为“希望”的心跳。
将一切暂时交托给掌门和众长老,林凡孤身一人,转身走向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灵脉矿洞。
那里,是腐烂的根源。
亦是……烙印在他灵魂深处那道诅咒的起始。
矿洞入口,阴风呼啸,仿佛恶鬼的低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腐肉混合的腥甜气味,吸入一口,便觉神魂刺痛。
越是深入,那股邪异气息便越是粘稠,甚至在岩壁上凝结成一滴滴漆黑如墨的液体,缓缓滑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任何金丹境以下的修士在此地久留,神魂必受污染,轻则修为尽废,重则沦为只知杀戮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