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亥！吃饭！”
哐当一声，囚牢下方那个送饭的小窗口被拉开，一碗看不清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糊糊被塞了进来，粗暴地放在地上。
姜婵依旧蜷缩着，眼神空洞，毫无反应。
负责送饭的是个年轻杂役弟子，似乎今天心情不错，放完饭没立刻走。
他瞥了一眼蜷在角落、像个死人似的姜婵，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啧，晦气。钱扒皮那边不知道抽什么风，大半夜的非要派人把万仞峰丙字库里那些云纹铜锭都挪走，还得是连夜挪！折腾死个人了……神神叨叨的……”
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了小窗，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走远了。
囚牢里恢复了昏暗和恶臭。
蜷缩在墙角的姜婵，那空洞的眼神深处，缓缓地绽开一丝冰冷的笑意。
冰冷的囚笼地面硌得骨头疼，空气里那股劣质草药和腐烂稻草混合的霉味挥之不去。
姜婵蜷缩在角落里，闭着眼，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像块没有知觉的石头。
外面看守弟子巡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刚才送饭的杂役那句嘟囔，像颗石子投入死水，在她心底激起一圈涟漪。
万仞峰丙字库的东西，紧急转移？
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钱长老这老东西，真是怕死啊……看来那个“裂魂刺将毁”的碎片，扎得够深！
一丝冰冷的笑意，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爬上姜婵的嘴角。
她赶紧低下头，把脸埋在膝盖和胳膊之间，肩膀假装因为寒冷或者虚弱而微微发抖。
外面隐约传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巡逻的脚步声似乎更密集了，也比平时急促了一些。
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一两声模糊的呵斥，听不清内容，但语气明显带着紧绷和严厉。
“系统，钱长老那边……”
【确认：万仞峰丙字库物资转移已完成。执行过程遭遇数次盘查，均被其以‘库房维护’为由搪塞，但已引起厉无锋所属执法堂弟子的关注。】系统冰冷的回复印证了她的猜测。
好！越关注越好！厉无锋那种多疑的性子，绝不可能轻易放过这种鬼祟动作！
时间一点点过去，囚笼里光线愈发昏暗。
姜婵估摸着，应该是天黑了，阁中高层那些长老们，大概也该聚在一起开他们的议事会了？
与此同时，天机阁深处，一座灯火通明、布置奢华的大殿内。
气氛却没有往日的平和庄重，反而透着一股压抑的凝重。
几位长老分坐在玉案后，阁主坐在上首，脸色看不出喜怒，但眼神也比往日深沉了几分。
钱长老挺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眼神时不时瞥向坐在对面那个位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个位置，坐着执法长老厉无锋。
厉无锋今日换了一身玄黑色的常服，但那周身散发的冷硬气息丝毫未减。
他坐得笔直，像一柄藏在鞘里的凶刀，眼神锐利地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如同实质般钉在了钱长老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冷意，“近日，阁中调动频繁，尤其是万仞峰一带……钱长老，丙字库的物资，为何突然清空，转入后山秘库？本座巡守弟子回报，言称是‘库房维护’，不知是何等维护，需要如此兴师动众，转移大批灵材？”
来了！
钱长老心头猛地一跳，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细汗。
他强笑道：“啊哈哈，厉长老消息真是灵通，一点小事，不足挂齿，确是库房年久，有几处阵基不稳，恐有塌陷之虞，这才临时转移物资，以免损失嘛。”
“阵基不稳？”厉无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里的怀疑几乎化为实质，“万仞峰乃阁中要地，库房阵基每月皆有专人巡检，本座未闻任何隐患上报，钱长老，你掌管钱粮，何时连阵基维护这等杂务，也要亲自过问、操劳至此了？”
这话夹枪带棒，毫不客气！
钱长老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能感觉到厉无锋那目光里的审视和压力，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心虚。
那“裂魂刺将毁”的恐怖画面碎片，又不受控制地从记忆深处翻涌出来，让他心头一阵悸动，下意识地避开厉无锋的视线。
就在这时，坐在钱长老旁边，一向负责外联、处事圆滑的吴长老，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厉长老息怒，钱长老也是为了阁中财物着想，谨慎些总是好的。阁主，您看……”
“谨慎？”厉无锋冷冷打断吴长老，目光转向他，那份审视丝毫不减，“吴长老此言差矣，若真是谨慎，为何不按章程上报？为何避开我执法堂巡查？如此鬼祟行事，倒像是……藏着掖着，心中有鬼！”
他最后几个字，如同重锤落下！
钱长老脸色瞬间煞白，心中有鬼……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他最恐惧的秘密上！
吴长老也是心头一凛，厉无锋这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他也感到一阵寒意。
那强行闯入他冥想中的“七杀移位，血光冲天”的混乱星象碎片再次浮现，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他立刻意识到，厉无锋今日的火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盛！恐怕……钱长老的举动，已经彻底点燃了这头凶兽的疑心！
不能再陷进去了！必须撇清！
吴长老立刻调整策略，脸上堆起更虚假的笑容：“厉长老言重了！言重了！钱长老或有疏忽之处，但一片公心天地可鉴！只是……只是……”
他语速飞快，脑子也在急转，试图找个合适的台阶下。
但那股对厉无锋的恐惧，加上被莫名“预言”碎片扰乱的心神，让他脱口而出了一句根本不该说的话：
“只是值此多事之秋，我等更需谨言慎行，内外安稳才是正道！厉长老您……您也需多加保重，切莫……切莫因小失大，引动自身灾劫啊！”
“灾劫”二字一出！
整个议事大殿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所有长老都愕然地看向吴长老，不明白他这个一向圆滑的人，怎么会突然说出如此犯忌讳、近乎诅咒的话来！
钱长老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瞪着吴长老，心里狂骂：蠢货！你提什么灾劫！你想害死所有人吗？！
阁主眉头猛地一拧，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而风暴的中心——厉无锋！
他那张如同刀削斧凿般的冷硬面孔，在听到“灾劫”二字时，脸色骤然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夜空，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和惊悸瞬间冲上他的脑门！
灾劫？
自身灾劫？！
这几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他潜意识深处一道被强行封锁的门！
这几天，他并非毫无察觉，自从那该死的北境推演结束后，他处理阁务时，心神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宁，有一次，他试图推演一件疑难悬案的线索时，识海中竟也闪过了一瞬极其模糊的画面——仿佛是一片猩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那画面一闪而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身为执法长老，道心坚定，立刻将那丝异样强行镇压了下去！
但此刻，吴长老这恶毒的“诅咒”，竟如此精准地戳中了他心底那一丝被他强行忽略的不安，再联想到钱长老鬼鬼祟祟转移物资的行为，还有他那躲闪的眼神……
一股被彻底愚弄、被暗中算计的滔天怒火，混合着内心深处那被强行勾起、名为“灾劫将至”的巨大恐惧，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闭嘴！！！”
厉无锋猛地从玉座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玉椅，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双目瞬间布满血丝，赤红一片，死死盯着脸色煞白的吴长老。
一股恐怖的煞气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光芒都仿佛被压得黯淡下去。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道漆黑如墨、散发着无尽锋锐与撕裂气息的巨大尖刺虚影，在他身后猛地浮现出来，虚影微微震颤着，发出令人神魂欲裂的尖锐嗡鸣——裂魂刺！
恐怖的威压如同塌陷的天穹，狠狠砸向吴长老！
“吴有道！你竟敢咒我？！说！是谁指使你？！钱有禄！是不是你们俩合起伙来算计本座？！窥伺本座之位？！还是想引什么‘灾劫’来害我？！”
厉无锋的声音嘶哑狂暴，如同受伤的凶兽在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放肆！厉无锋！议事殿上，你想干什么？！”
“住手！”
“冷静！”
其他几位长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纷纷站起，厉声呵斥，阁主更是猛地一拍玉案，一股同样浩瀚的威压瞬间展开，试图压制厉无锋暴走的气息。
轰！
两股强大的气势在半空中碰撞，发出沉闷的轰鸣，殿内玉器杯盏嗡嗡作响，仿佛随时都要碎裂！
钱长老早已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吴长老更是被那裂魂刺的恐怖威压锁定，如同被巨蟒盯住的青蛙，浑身僵硬，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整个天机阁的最高议事场所，彻底沦为了一片混乱的战场，剑拔弩张，杀气弥漫，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彻底崩裂！
阴暗的囚牢深处。
姜婵猛地睁开眼——
【恐惧散播者任务目标（钱长老、吴长老）精神遭受剧烈冲击！目标厉无锋精神波动异常暴烈！】
【检测到高层核心决策圈出现剧烈冲突波动！】
【核心推演大阵污染指数持续上升，相关高层猜忌关联度突破安全阈值！】
……
【叮！任务：替劫之体的报复！（已完成）】
【奖励：解毒丹x100（待发放），是否现在收取？】
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如同天籁，在她识海中回荡。
成了！
真的成了！
姜婵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强忍着几乎要冲破胸腔的狂喜和呐喊，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比之前密集慌乱十倍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她能“感觉”到整个天机阁，这座冰冷巨大的机器，正因她植入的那颗小小的“病毒”，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慌！
那高高在上的阁主长老们，那视他们如草芥的执法长老厉无锋……此刻，也成了惊弓之鸟，彼此猜忌，自相残杀！
巨大的快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囚笼的阴暗和恶臭。
就在这时，她模糊的视线仿佛穿越了厚重的石壁和层层的空间，落在了窥天殿的方向。
那面巨大的窥天镜，似乎在她意识的余光中，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镜面深处，一抹猩红的血线，如同活物般，一闪而逝。
嗡——
意识瞬间被抽离。
囚牢角落里，“癸亥”那具伤痕累累、神魂残破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微弱的气息，软倒在地，和这囚牢里无数无声无息的“耗材”再无区别。
天机阁高层的混乱，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