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斜倚玉座,指尖缠绕着一缕袅袅冰雾。
阶下三省六台官员垂首肃立。
“陛下今日……召了旧族入殿……”
同僚死死盯着自己官靴前新结的一层薄冰。
祭似乎并未听见阶下细微的骚动。
砰!
一头体态矫健、毛色灰褐、头顶无角、惊恐瞪圆了黑亮眼珠的成年忍獐突兀地出现在冰冷光滑的冰面上。
“众卿,抬头,观此祥瑞。说说看,此是鹿是獐啊?朕看这是一头鹿,诸位爱卿们呢?”
短暂的死寂。
日向一族族长日足,身着素白羽织。
终于,那属于忍界豪族最后的尊严压倒了恐惧。
“陛下!此物形矫健,蹄窄而尖,耳长直立,头顶无角,体覆灰褐短毛……分明是忍界山林中寻常可见的獐!”
“呵。”
数道细如牛毛、晶莹剔透却散发着极致森寒的冰棘,毫无征兆地从日足身前的冰面爆射而出!
“呃啊——!!!”
日足双手猛地捂住双眼!
指缝间瞬间涌出粘稠的、混合着冰晶碎屑的暗红色液体!
他踉跄后退,身体因剧痛和极寒猛烈抽搐。
重重摔倒在冰面上!
蜷缩成一团。
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
“眼盲心盲者,不配立于朕的朝堂,更不配为官。”
秋道取风那身特制的肥大族服几乎要被剧烈颤抖的肥肉撑裂。
当祭那冰蓝色的、毫无感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巨大的恐惧彻底压垮了他。
“噗通!”
秋道取风肥硕如肉山的身躯以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五体投地般狠狠砸在冰冷的阶面上!
额头撞击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几乎是嚎啕大哭。
“陛……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日足老眼昏花!他瞎了!他根本不懂!这……这……”
“这明明是陛下豢养的神鹿!是祥瑞!是上天赐予大炎的无上祥瑞啊!”
“您看它这雄壮的体魄!这……这矫健的身姿!这……这威猛的头颅!真乃……真乃亘古未有之神鹿!陛下洪福齐天!大炎万世永昌!”
阶下官员们将头埋得更低。
纲手抱着胡亥的手臂僵硬如铁。
婴儿似乎被这嚎叫惊吓,小手胡乱挥舞。
无意识地抓向母亲玄黑宫装上垂落的一缕冰晶流苏。
细嫩的指尖瞬间被锋利的冰晶边缘割破。
渗出血珠。
婴儿瘪嘴欲哭。
却被纲手用染血的流苏死死捂住。
“哦?神鹿?雄壮?”
“秋道取风,你的眼睛,倒是比某些人亮得多。识时务,方为俊杰。”
“传旨,秋道族长忠心可嘉,洞察祥瑞,特赐御膳房烹制全猪宴一席,赏于其府邸,以彰其功。”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啊!”
取风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
额头撞击冰面的“咚咚”声在大殿内格外清晰。
祭的目光并未在取风身上停留。
“犬冢爪,你族世代驯兽,颇有微名。你观朕这头‘神鹿’,可堪驱使?”
爪的身体瞬间绷紧。
她看着阶下那头因恐惧而失禁、在冰面上留下污浊痕迹的忍獐。
又瞥见身旁日足的惨状和取风磕头溅起的冰屑。
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她猛地单膝跪地,垂首。
“陛下神威!此……神鹿……气宇轩昂,灵性天成,非……非凡俗犬马可及!臣……臣之忍犬,若能追随此等祥瑞,实乃……实乃三生有幸!”
“臣斗胆,恳请陛下允臣之忍犬,为神鹿……牵蹬引路!”
她几乎是吼出最后几个字。
“牵蹬引路?倒是委屈了你的忍犬。”
“罢了。传旨,封犬冢族长座下忍犬‘黑丸’,为神鹿苑‘护驾牙旗将军’,赐项圈金印,秩同五品。”
“油女族长,沉默是金?还是……腹诽在心?”
志微藏在墨镜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他沉默地踏前一步,躬身。
“陛下明鉴,臣……无言可对。”
“无言?好一个无言。”
嗤!
志微猛地捂住左耳!
身体剧烈摇晃!
墨镜下的脸瞬间扭曲!
无数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甲壳摩擦声和嘶鸣声从他捂住耳朵的手指缝里隐隐透出!
志微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被强行压抑的嘶吼。
身体如同风中枯叶般剧烈颤抖。
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领。
又在寒气中凝结成冰珠。
“耳道清静了,脑子自然就清醒了。”
“三省,拟旨晓谕天下:天降祥瑞,神鹿现世于玄冰朝堂,此乃大炎国运昌隆、帝德巍巍之兆。着礼部择吉日,于神鹿苑行祭天大典,百官万民,皆需观礼朝拜。”
“臣等遵旨!”
“陛下圣明!祥瑞护国!大炎永昌!”
那头被冠以“神鹿”之名的忍獐,在血污与冰寒中瑟瑟发抖。
发出微弱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