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堡深处，那台巨大、布满战斗疤痕的能量核心，如同一个刚刚经历惨烈搏杀、终于被抢救回来的钢铁巨兽，沉重地喘息着。粗壮的、沾满油污的能量传输管线，如同新接上的血管，被老乔带着几个同样疲惫不堪的队员，用颤抖的手和简陋的工具，小心翼翼地重新连接在核心表面几个相对完好的接口上。每一次连接，核心内部都会发出一阵低沉、带着金属摩擦音的嗡鸣，表面几盏残存的指示灯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地闪烁几下，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熔融金属和液压油混合的刺鼻气味，还有一丝…微弱的、却让所有人心脏为之颤动的能量波动。
“接…接上了！”老乔佝偻着背，布满油污和汗水的脸上满是紧张和期待，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核心旁边一台同样破旧、外壳布满裂纹、指针疯狂摇摆的监测仪器。仪器那小小的屏幕上，代表能量输出的曲线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极其微弱地上下波动着。
整个核心室挤满了人。所有还能站立的拾荒者，无论伤势轻重，都挣扎着挤了进来。通道里也挤满了人，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每一张沾满血污和烟尘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对光明的渴望。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汗臭，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角落里，铁腕被安置在一张由金属板临时拼凑的“床”上，那条彻底报废的机械义肢无力地垂着，蓝色的液压油已经凝固，在冰冷的金属板上留下深色的污迹。他胸腹间草草包扎的伤口渗出暗红的血，浸透了焦黑的布条。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黯淡的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死死锁在那台微微嗡鸣的核心上，眼神深处是巨大的痛苦和一种不容倒下的、最后的期盼。
李维站在人群最前方，距离核心只有几步之遥。他同样疲惫不堪，脸上被硝烟熏得发黑，衣服上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血渍——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他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堡垒徽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没有看那嗡鸣的核心，而是紧紧锁在核心旁边那个盘膝而坐的红色身影上。
叶红菱。
她盘膝坐在冰冷坚硬、布满油污的金属地板上，背对着众人。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此刻如同某种活体的能量导管，一端深深插入能量核心旁边一个临时加装的、简陋粗糙的转换接口中，另一端则连接着她那只按在机械臂连接处的、完好的手掌。她双目紧闭，眉头紧紧锁成一个死结，牙关紧咬，额头上、脖颈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和优美的下颌线不断滚落，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的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微微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条作为能量通道的机械臂表面，幽蓝的能量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以一种极其不稳定的频率疯狂闪烁着，光芒刺眼，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能量电弧在金属外壳上跳跃、迸溅！机械臂内部发出沉闷的、如同超负荷运转引擎般的“嗡嗡”声，伴随着细微却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呻吟声。
她在“充电”。
将体内狂暴的、蕴含着惊人力量的内力，通过那条精密而强大的机械臂强行转化、驯服，再如同涓涓细流般注入那个如同无底洞般的能量核心。
嗡…嗡…嗡…
随着叶红菱体内力量的持续输出，能量核心内部那垂死般的嗡鸣声，似乎…真的在一点点增强？那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的指示灯，光芒似乎…也稳定了一丝丝？监测仪器上那疯狂摇摆的指针，振幅似乎…在极其缓慢地减小？
“亮了！灯…好像…真的亮了一点点？”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惊呼。
“核心…在响！声音…变大了！”
“有…有能量了？！真的有能量了？！”
“老天爷！红菱姑娘…神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堡垒中压抑太久的绝望！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有人激动地抱在一起，有人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语无伦次地祈祷，更多的人则是泪流满面，死死盯着那台微微嗡鸣、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核心，仿佛看到了真正的神迹！
铁腕那只完好的眼睛，在这一刻猛地睁大了！黯淡的瞳孔深处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巨大光芒！他挣扎着想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抓住身下的金属板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成功了？！这个近乎天方夜谭的“内力充电”…竟然真的…奏效了？！铅云堡…有救了？！
李维看着眼前沸腾的人群，看着那台似乎真的被“救活”了一点的核心，心头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被一股巨大的忧虑和沉重压得喘不过气。他的目光从未离开叶红菱的背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通过那如同脐带般紧密相连的痛觉共享链接，一股如同岩浆般灼热、狂暴的力量正在叶红菱的经脉中奔腾！每一次力量的输出，都伴随着她身体剧烈的、几乎无法忍受的痛苦！那不仅仅是经脉撕裂的痛楚，更是精神被巨大力量反复冲刷、如同酷刑般的折磨！那条作为通道的机械臂，此刻就像一个被烧红的烙铁，将巨大的负荷和灼痛源源不断地反馈给她！
“红菱姐…”李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叶红菱的意志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小船，随时可能被那狂暴的内力洪流彻底吞没！
就在这时！
嗡——！！！
能量核心猛地发出一声比之前响亮数倍的巨大嗡鸣！表面几盏指示灯瞬间亮起稳定的绿光！监测仪器上那摇摆的指针也猛地跳到一个相对平稳的区间！
成了！
能量核心被成功激活！虽然只是最低限度的运转，但足以给堡垒提供最基础的生存能量！
“亮了！全亮了！！”
“能量！有能量了！”
“我们活过来了！！”
人群的欢呼达到了顶点！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铅合金的穹顶！
噗——！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
盘膝而坐的叶红菱，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一口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如同箭矢般从她口中狂喷而出！猩红的血液溅在冰冷肮脏的金属地板上，触目惊心！
她那条疯狂闪烁幽蓝光芒的机械臂瞬间光芒尽灭！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量，无力地垂落下来，关节处发出细微的、如同呻吟般的摩擦声。她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随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
“红菱！！”李维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上去，在叶红菱彻底倒下前，一把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抱在了怀里！入手一片冰凉和濡湿的冷汗！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而急促，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显然已经因为巨大的消耗和痛苦而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快！老乔！水！干净的布！”李维嘶声大吼，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
人群的欢呼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被巨大的惊恐和担忧取代。刚刚还如同天堂般的核心室，瞬间又坠入了冰窖。
老乔连滚带爬地挤过来，颤抖着递上水壶和相对干净的破布。李维小心地给叶红菱擦拭嘴角的血迹，喂她喝下一点点水。叶红菱紧闭着眼，眉头依旧紧锁，身体在李维怀里微微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李维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叶红菱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极其微弱。她那只完好的手，无意识地、极其虚弱地抬了一下，抓住了李维的衣襟，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李维连忙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她苍白的嘴唇。
“…不…不行…”叶红菱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虚弱，“太…太野了…像…像脱缰的疯马…根本…抓不住…经脉…像…像被烧红的铁钎…捅穿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挤出来，“一次…就…差点…要了老命…再来…非…炸了不可…”
李维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明白了。叶红菱的内力如同狂暴的怒龙，让她用来战斗、爆发可以，但要将这狂暴的力量像涓涓细流般持续稳定地输出、转化为温和可控的电能…这简直比让猛虎绣花还要难上百倍！对经脉和精神的负荷是毁灭性的！这“人肉电池”…根本不可持续！
“李维…”铁腕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巨大的失望和沉重。他那只完好的眼睛看着李维怀里昏迷的叶红菱，又看看那台虽然运转、但输出极其微弱、仅仅点亮了几盏指示灯的能量核心，眼神黯淡下去，“这…不是…正道…”
李维抱着叶红菱冰冷颤抖的身体，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和指尖传来的、经脉被灼烧般的痛苦余波，再抬头看看周围那一张张从狂喜坠入失望和迷茫的脸…
一股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无力感，如同铅云堡那厚重的铅板，再一次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头。
内力电池…量产？
这条路…似乎被堵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