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曲蝉衣敲定协定后,元照旋即带她去见了古乘良。
古乘良一听自己能进治安司,高兴得几乎语无伦次。
紧接着,元照又领着二人去见了俟斤浩然、费敬、潘凤及韩龙夫妇。
对于元照举荐的人选,他们自然毫无异议——曲蝉衣实力不俗,出身百花谷,身后更是站着四绝之一的医绝百花仙子。
有她来当治安司司主,正是四家势力求之不得的事。
敲定司主之位后,曲蝉衣便带着古乘良从四家挑选好手,以充盈治安司。
元照却悄悄给了她一个建议:治安司成员不必全从四家挑选,选一半即可,剩下的可以试着从外面招募。
毕竟治安司工作稳定、薪资不菲,想来不会缺人报名。曲蝉衣心领神会,决定采纳元照的提议。
将后续事宜交托给曲蝉衣后,元照便孤身回了家。
可刚到家门口,就见张知武骑着高头大马候在那儿,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不用想,里面定然是中了毒的张公子张栋梁。
见元照回来,张知武冷笑一声:“元姑娘动作倒是快,这么迫不及待想掌控天门镇了?”显然,天门镇的一系列动静他都已知晓。
元照冷着脸回敬:“张大元帅,确定要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我若真动了气,给你儿子再多下几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毒药,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话一出,张知武脸色顿时青一阵紫一阵。
恰在此时,马车里传来张栋梁痛苦的呻吟,张知武脸上闪过一丝心疼,这才沉下脸道歉:“是我言行无状,还请元姑娘见谅。”
“哼,贱皮子。”元照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院子。
张知武望着她的背影,脸色再次变幻。这时,院里传来元照的声音:“在外面磨蹭什么?还不进来,你儿子的毒不想解了?”
他这才翻身下马,命人抬着张栋梁进了院子。
此刻的张栋梁浑身溃烂得不成样子,若非胸膛还有微弱起伏,旁人怕是要以为他早已没了气息。
等人被抬进医馆,张栋梁发现阿青已在里面等着。
见人进门,阿青瞥了眼出气多进气少的张栋梁,淡淡道:“早点服软送来不就好了,何必白白受这些苦。”
张知武有苦难言——他哪曾想金环鬼面蛛的毒竟如此凶猛。
这时,曲凌霄看着浑身溃烂的张栋梁,对阿青说:“阿青,不如让我先试试解毒,可好?”见这毒如此厉害,她竟有些技痒,想试试自己的本事。
“好啊,那就让凌霄姐姐试试。”阿青爽快应下。
听闻这话,张知武怒不可遏:“你们把我儿当成什么了?随意摆弄的工具吗?”
阿青当即怒斥:“你别不知好歹!你知道凌霄姐是谁吗?她可是四绝之一——医绝百花仙子的大弟子!肯给你儿子瞧病,你偷着乐吧!”
张知武闻言,诧异地看向曲凌霄——这位竟是百花谷高徒?他连忙拱手道歉:“是张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神医见谅。”
“无妨。”曲凌霄性情温和,只摆了摆手,并未放在心上。
她走到张栋梁身边,示意抬担架的人将其放到不远处的木台上——那是她平时医治无法动弹的病患的地方。
张栋梁被放下后,曲凌霄掀开盖在他身上的绸布,一股恶臭顿时扑面而来。
因身上溃烂得太厉害,张栋梁下身只穿了条裤衩,其余衣物皆无法上身,否则溃烂的伤口会与布料粘连。
曲凌霄下意识掩住口鼻,随即从兜里取出一个口罩戴上——这口罩的做法是元照传给阿青,阿青再教给她的。
接着,她开始检查张栋梁的中毒情况。
尽管对方的模样看着恶心,但身为医者,曲凌霄并未大惊小怪。
她伸手按了按张栋梁一处溃烂的位置,对方顿时疼得直抽气,口中不住念叨:“好痛!好痛!救我!救我!”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
看到这一幕,阿青得意一笑——知道厉害了吧!
张知武则满脸心疼地喊道:“神医,您轻点,轻点!”
曲凌霄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继续专注地检查。
只见张栋梁裸露的皮肤上没有一块完好之处,密密麻麻的脓疮鼓胀着,红得发紫的疮口边缘翻卷,像被水泡烂的腐肉。
有的已经熟透,黄白色的脓液顺着皮肤往下淌,散发出混杂着血腥与腐臭的气味;有的刚冒头,鼓鼓囊囊地透着青黑色,轻轻一碰就让他龇牙咧嘴;还有的已经溃破,露出底下红肉模糊的创面,结着一层又一层暗褐色的痂,稍一活动就会裂开,新的脓血随即涌出。
张栋梁抬手想挠,指尖刚碰到一处疮口,脓液便顺着指缝流下,黏糊糊的,令人胃里翻搅。
就连头发里都藏着小小的脓点,一动就牵扯着皮肤疼,汗水混着脓血往下淌,在脖子上冲出一道道肮脏的痕迹。
摸清中毒的具体情况后,曲凌霄开始正式医治。
她先走到桌案前,写下一张药方,让阿青去抓药、熬药,随后回到张栋梁身边,取出针灸包展开。
她抽出一根金针,细如毫毛的金针在微微震颤中泛着冷光。当她的目光落在榻上人身上时,手中的金针却稳得没有半分波澜。
“忍着些。”曲凌霄声音平淡,手腕却在开口前已先动了。
第一针扎在百会穴,银针刺破皮肤的轻响几乎听不见,榻上的人却猛地一颤,仿佛有股凉气顺着天灵盖往下钻。
紧接着,她手指翻飞如穿花,金针一道道刺入病人周身大穴——肩井穴入针时,附近溃烂的脓疮竟微微收缩,渗出的脓液似乎慢了半分。
足三里落针处,原本青紫的皮肤竟透出一丝极淡的血色。
最险的是胸口膻中穴,曲凌霄避开一处正在流脓的大疮,金针斜斜刺入,张栋梁顿时闷哼一声,喉头涌上的腥气竟硬生生被咽了回去。
不过片刻,张栋梁身上已扎了整整八十根金针,活像一只刺猬。
曲凌霄拇指食指捏住最后一根金针,在烛火上虚虚一扫,转而刺向脐下关元穴。
这一针入得极深,她手腕轻旋,金针尾端便簌簌颤动起来。
“唔……”张栋梁忽然低吟出声,原本凝滞的气血像是被这颤动引活了,那些鼓胀的脓疮竟缓缓瘪了下去,溃烂处渗出的不再是黄脓,而是带着淡淡血色的清液。
曲凌霄见状,飞快捻转各穴金针,只见那些金针尾端或急或缓地颤动,像是在牵引着什么,张栋梁身上的腐臭之气竟随着金针的震颤,一丝丝淡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曲凌霄收针时,榻上的人已沉沉睡去。
原本流脓的疮口结了层薄痂,鼓胀的脓包消了大半,连呼吸都平稳了许多。
她将带血的金针扔进药水里,看着水面泛起的血丝,转身去记录医案。
张知武见儿子脸色好了许多,连忙追问:“神医,我儿的毒解了吗?”
“差不多了,还有些余毒,需靠药物慢慢清除。我待会儿把药方给你,回去按时抓药熬给他喝。”曲凌霄头也不抬地答道。
“是是是,我知道了,多谢神医。”张知武一脸欣喜地说。
这时,阿青熬好药从后院出来,见张栋梁脸上已恢复血色,惊喜道:“哇,凌霄姐姐,你好厉害呀,这么快就解完毒啦!”
说实在的,这毒她自己是解不了的,原本还打算借用朱睛冰蟾的力量,没想到凌霄姐姐医术如此高超,轻而易举就解了她束手无策的剧毒——看来她培养的金环鬼面蛛还不够毒。
“凌霄姐姐,你一定要教我!”
“好好好,教你。”曲凌霄笑着应道。
只要不是百花谷的不传之秘,她都乐意教给阿青。
阿青研习了《百虫邪典》,曲凌霄担心她左了心性,所以尽量教她正儿八经的医术,带她治病救人,诱导她向善。
“快把药喂给张公子喝了。”
“哎~”阿青应了一声,粗鲁地捏开张栋梁的嘴巴,强硬地将药汤灌了下去。
这一幕看得曲凌霄直摇头。
服下汤药没多久,张栋梁便吐出一口大黑血,吓得张知武不知所措——可怜天下父母心。
阿青白了他一眼:“吐出来的都是他体内的余毒,急什么?没看到他脸色都好了许多吗?”
听到这话,张知武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曲凌霄走上前,将药方递给张知武:“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按时服药,短则数月,长则半年就能痊愈,不会留下后遗症。”
“多谢神医!多谢神医!”张知武一脸郑重地用双手接过药方。
他正要示意随从抬着张栋梁离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试探着问曲凌霄:“神医,不知您可有去黑石城发展的打算?如果您愿意,我可以为您开家更大的医馆,不管您想要什么药材,我都能为您寻来。”
阿青一听这话顿时怒了:“你这狗贼,挖墙脚都挖到姑奶奶头上了,是不是姑奶奶太给你脸了?”
张知武理直气壮地说:“什么挖墙脚?你少污蔑人,本帅只是在征求神医的意见!”
“信不信我现在就毒死你儿子?”阿青怒不可遏。
“好啦,阿青,别闹。”曲凌霄笑着摆了摆手,随即看向张知武,“张元帅,抱歉,我在天门镇待得很满意,没有去黑石城的打算。”
张知武闻言,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这样啊,那我就不勉强了。不过黑石城的城门随时为您敞开,只要您愿意来,我随时欢迎。”
说罢,他朝曲凌霄抱了抱拳,随即带人抬着儿子离开了。
阿青追到大门口,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我呸,什么玩意儿!”
曲凌霄见此,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喊道:“阿青,进来,我继续教你针灸之术!”
“哎~来了!”阿青应了一声,一溜烟跑进了屋里。
时光飞逝,转眼数月过去。
如今整个天门镇已差不多完全在“五元老团”的管理之下,五元老下属的各个职能部门框架也基本组建完毕,剩下的便是一点点完善,这并非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
有了专门的官方机构管理,天门镇的秩序好了很多,镇上终于不再乱糟糟的。
无论是居民、外来商贩,还是路过的武林人士,都变得守规矩...…
与此同时,正如俟斤浩然等人先前所料,随着边境那些“两不管”城镇陆续被大萧、大梁两国接管,曾经繁荣的边境贸易遭受了重创。
关卡增设、税赋陡增、盘查严苛,往来商队的路变得愈发难走,许多商贩不堪其扰,开始辗转寻找新的落脚点——天门镇成了他们共同的选择。
虽说如今在天门镇经商同样需要缴税,但这里的税率低得超乎想象,仅是两国边境的三成不到。
更重要的是,只要守规矩不生事,天门镇的官方机构从不会横加干涉。
既没有莫名的摊派,也没有故意的刁难,连查验货物都透着一股利落。
这般宽松的环境,对饱受束缚的商贩而言,不啻于久旱逢甘霖。
纷至沓来的不仅是商贩。
周边村镇的居民们听闻天门镇秩序井然、谋生容易,也开始拖家带口地往这边迁移。
顺带一提,这数月间,威远镖局的幸存者们已陆陆续续聚到了天门镇。
昔日镖局鼎盛时,光是常驻镖师就有近百,趟子手的吆喝声能震得山谷回声不绝,如今拢在一处清点人数,竟不足十人。
此刻前院会客厅里,许红芍、程树正与众人围坐议事,商量着镖局今后的前途。
众人说话时总带着些滞涩,提及某位没能等来的兄弟,便会有人不自觉地伸手摩挲桌沿。
窗外的风卷着枯叶掠过屋檐,像极了从前镖队夜行时,挂在马颈上的铜铃在寂静里荡出的余响。
沉默良久之后,许红芍问道:“诸位如今自己可有什么打算?如果不想再干这一行,我可以让元照……就是小姐,给你们安排个稳当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