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像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林小山的意识。后背的撕裂感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胸前皮肉上那道新鲜刻印的灼痛，肋骨断裂的位置每次呼吸都如同被生锈的铁丝网反复刮擦。但他死死咬着牙关，硬生生将这钻心剜骨的痛楚转化成了维持清醒的燃料。
不能晕。晕过去就彻底完了。
门外警察低沉的脚步声沿着走廊响起、停顿、再次远去。轮岗换班了。
机会！这换岗时短暂的、对室内监控盲区的心理松懈期，也许只有十秒！
林小山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瞳孔里燃烧着疯狂又孤注一掷的火苗。完好的左臂猛地发力，五指死死抠住床沿冰凉的金属栏杆！被石膏和绷带层层包裹、几乎丧失知觉的右臂也爆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微弱力量，肩膀肌肉绷紧！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限、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吼从喉咙深处迸发！林小山用尽毕生的力气，整个身体从病床上被强行拖动起来！腰椎和背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撕裂口的纱布瞬间被新鲜的温热液体浸透！剧痛让他的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但他成功了！身体侧翻，像一条沉重的破麻袋，带着浑身叮当作响的输液管线，滚落下病床！
咚！沉闷的撞击声！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了下去！肺部撕裂般灼痛！
不能停！
门外的警察显然听到了里面巨大的响动！
“里面？！”一个警惕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紧接着是门把手被扭动的声音！
林小山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病床正下方！就在他滚落的位置，地面墙角与病床铁脚接合处——那里因为刚才床铺的剧烈移动，露出了地面上一片极不正常的痕迹！
不是什么压印！是一个极其新鲜、巴掌大、呈现出怪异溶解状态、颜色深褐色几近发黑的——黏稠液体印迹！
像是某种强力腐蚀剂瞬间消融了地面的表层！
嗡——
脑海中系统的警报尖啸炸裂！
【警告！发现高强度有机溶剂残留物！成分：苯并异噻唑啉酮衍生物 + 二氯甲烷浓缩基质！接触性高腐蚀！神经抑制剂！】
【推测：清洗剂载体遗留！目标：标记污迹去除！】
清洗剂？！刚才护士猝死后，警察封锁现场前，有人用这种瞬间毁灭痕迹的高腐蚀性清洗剂，处理过那个“血手印”的位置？！
为了抹掉“蛇信”激活器的证据？！还是为了抹掉指纹？！手段如此专业、精准、狠毒！
林小山的心脏狂跳！顾不上多想，就在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的瞬间！
他完好的左手闪电般伸出，狠狠朝着自己胸口——那个刻着“xG007”的灼痛位置，狠狠抓了一把！粘在胸口的血污药布被扯下，沾着皮肉上渗出的新鲜血迹！
同时！他的身体借着滚落的惯性，一个极其狼狈的翻滚，朝着病房墙根角落——连接通风管道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型金属滤网检修口撞了过去！
那滤网盖板被他猛地撞开！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方形小洞！一股微弱的、带着尘土和金属锈蚀味道的气流从中吹出！
“站住！！！”门被完全推开！守门的两个警察冲了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摔在地上、正往墙角滤网口爬的林小山！
就在林小山半个身子都钻进了滤网口、冰凉的金属边缘刮擦着他身体伤口的瞬间！
嗡！
脑中系统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电流干扰噪音！随即是断断续续的信号片段强行插入！
【捕捉……外部…坐标……信号源同步……中……】
【匹配：老西巷……4号库……】
一张极其残缺、不断闪动模糊的灰色线条地图在意识底层艰难浮现！而代表“老西巷4号库”的光点剧烈闪烁！仿佛系统将最后残余的所有能量都灌注进了这个坐标标识！接着系统嗡鸣戛然而止，彻底沉寂下去！
一张完全由那残破线条构成的路径图，如同强行拓印般，死死印在了林小山惊魂未定的意识深处！那是通往老西巷唯一没有监控覆盖的路径！
老西巷4号库！坐标锁定！
时间！没有时间了！
“抓住他！”警察扑了过来！
林小山猛地将自己彻底塞进了黑暗狭窄的管道！冰冷的金属壁摩擦着身体各处伤口，带来剧烈的撕扯痛楚！他甚至能感觉到后背撕裂处刚结痂的组织又在被强行撕开！
管道狭窄弯曲，带着浓重的油污和尘土味。他像一条蠕虫，凭着刚刚强行烙印在脑中的路线图，在绝对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空间里，凭着感觉死命向前钻爬！警棍砸在金属滤网口的声音和愤怒的叫喊声在身后通道里回响，越来越远……
不知道爬了多久，前方传来潮湿阴冷的空气和……雨声？
他猛地从一个管道出口摔了出去！
冰冷的雨点如同密集的钢针，瞬间砸了他一身！他滚落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冰冷的泥水瞬间灌入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浑身像是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呻吟。后背的剧痛被冰雨浇得似乎麻木了一些，但胸前那“xG007”的刻痕在冷水刺激下如同被泼了盐，剧痛钻心！
他挣扎着抬起头。
雨幕中的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灰暗的剪影。这里是一片早已被城市遗忘的角落——老西巷。狭窄破败的巷子两边是低矮、墙面剥落、钉着锈蚀铁皮的平房和临建。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和一种劣质机油的味道。
远处，城市的霓虹被厚厚的雨帘扭曲得光怪陆离，却无法照亮这巷子深处哪怕一丝一毫的黑暗。
他挣扎着爬起来，单薄的病号服瞬间被冰冷的暴雨浇透，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钻心。肺部像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剧烈的灼痛。右臂完全失去了知觉，仅靠左臂支撑着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巷子更深处艰难挪动。
刻在脑子里的路线图清晰而冰冷地指引着方向——绕过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从一堵废弃砖墙的豁口钻过去，沿着被雨水泡得发胀塌陷的碎石路基走三百米……
前方。一个巨大的、如同趴伏在雨夜里的钢铁怪兽般的轮廓，在灰暗的光线下隐隐显露出来。正是系统最后拼命标注给他的目标：老西巷4号库！
这仓库极大，是这破败街区里绝对的庞然大物。主体由锈迹斑斑的巨大工字钢骨架支撑，大部分墙面覆盖着漆皮剥落、布满褐色锈痕的厚实波纹铁皮。仅有的几个窗户都被破烂的木板封死。正前方是一扇高大厚实、刷着廉价绿漆的、早已斑驳不堪的巨大卷帘铁门。
在卷帘铁门右侧的墙柱上，用红色的油漆刷着一个巨大的、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变形的数字：007！
鑫荣物流！资产编号007号仓库！
就是这里！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铁皮顶棚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响声，掩盖了林小山沉重的喘息和脚步蹒跚的声音。他像一只被暴雨打懵的野狗，拖着几乎崩溃的身体，踉跄着靠近那扇巨大的卷帘门。
门是锁死的。一把比婴儿手臂还粗的链锁，锈迹斑斑，缠绕在门底与地面的锁扣上，链条浸在浑浊的雨水中，散发着冰冷的金属气息。
林小山无力地靠在冰冷的铁皮墙上，雨水顺着头发糊住他的眼睛。绝望和身体崩溃的疲惫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摸索着被污水浸透的病号服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唯一的“钥匙”，是那个刻在他胸口的、带着血痂的印记，和脑海中那残破的地图。
就在他近乎虚脱，几乎要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倒在泥水里的瞬间！
滋啦——！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高压电火花的短促声音，猛地从那锈迹斑斑的巨大链锁锁芯深处响起！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蓝光在锁孔内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
啪嗒！咔！
那沉重冰冷的链锁锁芯部位，竟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但又清晰无比的——弹簧弹开的声音！
锁扣……开了？！
林小山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锁链！恐惧和一丝侥幸如同冰火交织！是……是系统的残余力量？还是……这锁本身就连接着某种远程触发装置？！
没人给他答案。
冰冷刺骨的暴雨如同倾盆的冰水，狠狠冲刷着他。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失，死亡的阴冷正沿着四肢百骸蔓延。没有退路。
他伸出那只剧痛但还能动的左手，颤抖着，带着污浊的雨水和泥泞，极其艰难地抓住了那根湿滑、冰冷、沉重的链锁锁链。
“呜——！”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用尽全力的闷哼！
他死命向上一提！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沉重链条滑动的哗啦声——那缠绕锁死的粗壮链条，竟真的被他提了起来！
卷帘门底部出现了一道能容人匍匐爬入的缝隙！
一股远比外界更加浓郁、混合着浓烈金属锈蚀、陈旧机油、化学品残留以及某种……类似干燥血液凝固后的铁腥味，从缝隙中猛地涌了出来！这味道刺鼻而诡异，在这冰冷的雨夜中显得格外阴森！
林小山没有丝毫犹豫！求生（更或者是对最后筹码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丢掉沉重的链条，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完好的左臂支撑，带动着沉重的、几乎瘫痪的身体，朝着那道黑暗的缝隙——硬生生地挤了进去！
砰！
身体彻底进入内部空间的刹那，他失去了所有力气，重重趴倒在冰冷坚硬、满是浮尘的地面上。
仓库内部一片绝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上方高高的铁皮顶棚传来密集暴雨敲打的巨大轰鸣，如同成千上万人同时擂鼓。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陈旧化学品的气息，毫无遮拦地灌入他疲惫的鼻腔。
林小山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滚烫的沙砾。肺部剧痛，视线在极度的疲惫和黑暗的侵蚀下愈发模糊。他试图撑起身体，右臂的剧痛和麻木如同沉重的枷锁。
但他强迫自己扭动脖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环顾这片黑暗。
这里远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空旷。高耸的顶棚隐没在黑暗中。巨大的锈蚀钢架如同巨兽的肋骨，支撑着模糊的黑暗。地上散落着看不清轮廓的杂物——破损的木质货箱残骸、扭曲变形的金属零件、废弃的油桶和破烂的包装材料……
仓库尽头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堆着，更高，更暗。在倾盆暴雨敲打顶棚的巨大噪音背景音中，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完全掩盖的……电子低鸣声？从那个方向极其飘忽地传来。
林小山心头猛地一跳！在线！周经理状态在线！那个提示音？！ 账簿？或者那个登录接口？！
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诱惑再次驱动他。他挣扎着用左臂拖动身体，像一条濒死的蛇，在冰冷坚硬、布满尖锐尘砾的地面上艰难地爬行。每一次摩擦都让伤口如同被再次撕裂，在干燥的浮尘中留下暗红蜿蜒的血痕。
越来越近。尽头的阴影在模糊的视线中逐渐清晰。
那似乎是一个由巨大、废弃的工业机械模块堆砌起来的“小山”。锈迹斑斑，布满了陈年的油污。
在靠近小山侧面阴影里，一个用防水油布（边缘同样锈迹斑斑）盖住的东西轮廓……显现出来！
鼓囊囊的！像一个大号的行李袋！
“金流地图”？账簿？！
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连剧痛似乎都暂时忘却！
林小山用尽最后的力气，几乎扑到了近前，左臂猛地挥开油布一角！
露出下面……
不是行李袋！
是一个半人高、表面沾满干涸污垢的——陈旧的保险丝配电商用铁皮工具箱？！
工具箱？！这不是账簿！那是什么？周经理的在线信号源？！
巨大的失望和瞬间涌起的恐惧还没来得及填满心头！
啪！
黑暗中！
一双沾满污泥的、边缘磨损得露出线头的廉价黑色运动鞋，无声无息地踩在了他刚刚匍匐爬过、尚带温热血迹的浮尘地面上。
冰冷。如同踏碎尸体的寒气瞬间从脚底一路冰封到脊椎骨！
林小山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借着铁皮棚顶缝隙漏下的、被雨水扭曲的微弱反光，他看到。
一个穿着沾满泥点、廉价蓝色工装连体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连体服兜帽深深压着，帽檐下的阴影完全遮蔽了面孔，只能看到一张带着劣质一次性口罩的嘴部轮廓。
那人微微低着头，口罩勾勒出下弯的弧度，如同……一个被丝线操纵的提线木偶，在完成一个设定好的冷漠表情。
而就在这人左手拎着的、一个不起眼的工具手提包提手上，沾着一点极其新鲜的……暗红色泥泞？！
张建民！
林小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是他？！那个在废墟下拽过自己，在医院守过自己的警察？！
雨水冲刷医院外墙时……警用频道通联时……在病床前看到那份尸检报告时……血印技术编号……xG--007……
一切线索如同冰冷的齿轮，在巨大的恐怖感驱动下，绝望地啮合在了一起！
那个在医院病房里，技术科对比出信安大厦物业离职清洁工孙某的指纹吻合现场血印的……技术处理编号！正是xG--007！
而这个编号……对应的是这个仓库！
他……早就知道！他也在这个局里？！
不！不是他杀了护士！护士身上的“蛇信”被“血印”激发才死的！
但那个血印……是他布置的？！利用一个离职清洁工的指纹？！
或者……他就是“周经理”？！那个在线状态的“账户管理者”？！
“挺能跑啊，小兄弟。”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如同金属摩擦般不自然变调的声音，从兜帽下的阴影里飘了出来。声音在暴雨敲打铁皮的巨大回响中，却清晰地穿透力极强地钻入林小山的耳膜。
那双脚向前跨了一步，踩在地上林小山刚才爬行留下的新鲜血印上。
“我找了你好几天了。”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关切”，却如同死亡的宣告，“‘账簿’藏哪了？或者……账，就在你身上？”
林小山浑身僵硬冰凉，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冰冷绝望的雨水敲打着仓库顶棚。
啪嗒。
一滴混着雨水和血的液体，从林小山低垂的额头滑落，砸在他面前满是灰尘的铁皮工具箱顶部，晕开一小片暗红的水渍。
工具箱的灰尘下，似乎掩盖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只有米粒大小的……红色电子指示灯？正极其微弱地、持续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