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如同一块浸透了冰水的破布，刮擦着林小山的耳膜。它从兜帽阴影深处传来，带着一种刻意伪装却难掩怪异的低沉，每一个字都像细碎的冰渣，砸在黑暗冰冷的仓库地面上。
“账簿藏哪了？或者……账，就在你身上？”
冰冷的宣告在雨声轰鸣中清晰无比。林小山如同被无形的冰河瞬间冻结！血液僵直在血管中，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如鼓，撞击着剧痛的胸腔。肺部撕裂的伤口被冰冷的空气和巨大的恐惧拉扯，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郁的血腥气。他死死地盯着几步外那双沾满污泥、磨损线头的廉价运动鞋，鞋尖踩着他刚刚爬过留下的新鲜血迹，将泥污和暗红混合成一摊模糊的污渍。
“张……张叔？” 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干涩撕裂，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穿工装的兜帽身影没有动。帽檐下的阴影如同凝固的深渊。劣质口罩绷紧，勾勒出下弯的、没有任何波动的唇线弧度。
“……那护士……是你安排的？” 林小山的思维在巨大的冲击下混乱地挣扎，“……医院……血印……指纹……孙……”
线索碎片在濒死的脑中疯狂撞击：信安大厦物业离职清洁工孙某！吻合血印的指纹！技术编号007！对应这里！老西巷4号库！鑫荣资产007号！
“聪明了一丁点。” 工装兜帽下发出了短促、类似金属摩擦碰撞的笑声，冰冷而毫无笑意，“可惜，知道的还不晚吗？东西拿出来。” 他踏前一步，工装下摆扬起，露出一只插在侧袋里的手，袖口下的东西在黑暗中闪过一抹金属的幽冷光泽。不是警械，也不是匕首。形状更短，更精密。
威胁！实质性的、冰冷的死亡威胁！林小山瞳孔骤缩！肾上腺素在巨大的恐惧下再次压榨出一丝力气，他猛地向后缩去！后背撞在身后那堆冰冷、覆盖着油布的巨大机械废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哗啦！
油布被身体撞击掀开更多！露出了下面那个半人高、锈迹斑斑的铁皮工具箱的侧面！
就在这碰撞的瞬间！
嗡——！
一阵极其短暂、频率高到尖锐刺耳、几乎超出人耳正常听力范围的嗡鸣声！如同钢针骤然扎进鼓膜！猛地从工具箱内部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电击狠狠刺穿了凝固的空气！
“呃！” 工装兜帽下的身影猛地一个不自然的激灵！抬起的脚步硬生生顿住！头部极其轻微但无法控制地向右后方抽搐了一下！像是试图甩开什么东西！帽檐阴影下，唯一能看到的颈部瞬间绷紧！肌肉僵硬！口罩上方的那双眼睛，如同被点燃的烙铁，瞬间爆发出暴虐狂躁的、被激怒的凶光！
“……电……磁……信……” 工装身影口中模糊地挤出几个几乎破碎不成调的音节！那声音饱含痛苦和极致的愤怒！他的手猛地从工装袋里抽了出来！赫然握着一柄非制式的、前端带着微型电子感应器探针的黑色胶柄短棍！
是强效电击器！带着锁定功能的？！
嗡鸣声戛然而止！如同瞬间被掐断！
是陷阱？！工具箱里的东西？！
林小山的心脏狂跳到极点！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驱动他完好的左臂！在那工装身影因为瞬间干扰而动作迟滞、暴怒未消的刹那！他猛地侧身，用尽身体最后的重量和力气，狠狠地撞向那巨大锈蚀机械废料堆的最顶端！一块如同断折的金属牛角、松动搭在那里、边缘锐利如锯的巨大生锈钢板！
轰隆——哗啦啦！
巨大的机械结构失去了平衡！无数零件、废铁块如同雪崩般劈头盖脸地向着工装身影站立的地方塌陷、激射而下！整个仓库内部仿佛发生了小型地震！烟尘混合着陈年的铁锈瞬间弥漫开来！
“操！！” 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在翻滚的钢铁碎片和烟尘中炸开！
烟尘弥漫！视线完全被遮挡！只能听到混乱的重物落地声、金属刮擦声和工装身影被重物擦碰、带着痛楚的闷哼！
机会！
林小山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彻底脱力，摔倒在工具箱旁。剧痛和冰冷侵蚀着每一条神经。但他完好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
目标不是逃！
而是——那个油布被掀开更大的铁皮工具箱！
盖子没有卡死！
林小山的手指如同铁钳，沾满了地上的灰尘、油污和自己手背渗出的血迹，一把掀开了那沉重、冰冷、散发着浓重铁锈和机油味道的铁皮箱盖！
箱子内部！没有账簿！没有“金流地图”！更不是警察归档处理的证物箱！
里面塞满了凌乱、沾满油污灰尘的……废旧电路板、电子元件！
电容、电阻、扭曲的金属线圈、几块残缺的cpU散热片、甚至还有半个巴掌大小的老式点阵显示屏！线路板如同枯死的藤蔓纠缠！在几块电路板的缝隙里，一个外壳破裂、线路凌乱的……小型强功率信号发射单元？！正在发出微弱的、嗡嗡的电流音！
刚才那瞬间爆发、干扰工装身影体内某种东西的诡异高频信号源？！
陷阱箱！一个伪装成“安全屋”接口的……屏蔽器？！干扰源？！引他进来的诱饵？！
巨大的失望和错愕如同巨石砸落！林小山的呼吸瞬间窒住！最后的希望……是假的？！
就在这时！
刺啦！砰！
烟尘弥漫的铁雨塌落区，一个人影强行冲破了烟尘！工装被撕破几道口子，兜帽被掀开一角，露出了散乱的头发一角！口罩依旧戴着，但口罩边缘似乎沾染上了新的、更深的暗红色！眼神如同受伤的猛兽，带着彻底的暴虐和疯狂的杀意！直扑而来！手里的电击短棍顶端的感应头闪烁着幽幽蓝光！直指林小山！
要死了！
林小山在绝望中下意识地抬起剧痛的左臂格挡！同时身体猛地向后撞向铁皮箱！
砰！咔咔！
身体撞击箱体的同时！
铁皮工具箱内侧靠近盖子铰链的地方，一个被焊得半死、布满油污的……简易金属卡扣！因为巨大的撞击被强行弹开！
哗啦！
一小沓卷在一起的、油光发亮的硬纸片，从那打开的卡扣缝隙里掉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林小山左手边的满地油污灰尘里！
硬纸片！卷得很紧！似乎是为了塞进那个缝隙被反复折叠！上面浸透了深色的油污！完全看不清内容！
但就在这一沓纸片落地的瞬间！
嗡——！！！
一阵与刚才截然不同、更加沉闷、更加混乱、仿佛无数电波噪音被强行揉碎叠加的巨大音爆！带着令人耳膜刺痛的冲击波！猛地从工装身影体内爆发出来！
“呃啊啊啊——！！”工装身影发出不似人声的、混合着金属摩擦和生物痛楚的恐怖嘶吼！如同体内的某种精密平衡被彻底打破！他前扑的动作瞬间变成剧烈到极致的抽搐！整个人如同过载的电路板，僵直在原地！手臂痉挛着上扬！手中的电击短棍胡乱指向黑暗的仓库顶棚！
滋啦！
电棍顶端爆发出耀眼的电火花！瞬间又熄灭！发出烧焦的气味！
目标……
是那沓纸？！
或者说……是纸上的油污？！某种特制的媒介？！
“账簿！一定是！”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林小山脑中的绝望！身体的痛楚仿佛被这巨大的刺激短暂麻痹！他用尽毕生的力气，左手如蛇般猛地一探！沾满油污的手指狠狠抠住那沓散发着焦糊机油味的硬纸页边缘！死命攥紧！随即身体不顾一切地向旁边翻滚！
目标是工具箱后面！那片堆满了破旧木质货箱残骸和大量被抛弃的工业油桶垃圾堆！
那里！或许能暂时阻挡一下失去目标锁定能力的疯子！
“别动……它！”工装身影在剧烈抽搐中发出破碎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惊惶和绝对的暴怒！他似乎能感知到林小山拿到了东西！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强行冲破身体的失控状态！
林小山扑入那片散发着浓烈油脂腐臭味的垃圾堆！腐烂的木屑和冰凉的雨水灌进口鼻！他死死蜷缩在一个巨大的、倾倒的空油桶后面！冰冷的铁皮紧贴着身体。
左手剧烈颤抖着，他顾不得全身骨头快要散架的剧痛和油污腐蚀伤口的刺痛，凭着感觉疯狂地展开那几页被叠得死紧、浸满深色油污的硬纸页！
页边因为反复折叠撕磨已经破烂不堪！材质极其特殊！像是极薄却柔韧的硬塑封皮！即使在油污中依然保持着极好的韧性和挺括度！
这不是账簿内页！更像是账簿封面的一部分？！系统提示的核心账簿！血账簿？！
展开！
借着远处仓库入口处透入的、被雨水扭曲的极其微弱的天光！
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恶狼，死死盯了上去！
页面的核心位置，大片大片依旧是粘稠深褐色的陈年工业润滑油脂！几乎彻底掩盖了底下的东西！
但就在页面展开、油污层被撑薄的一角！
几行被某种极其尖锐的硬物、刻刀或者是铁钉尖，狠狠地、深深地刻入硬塑封面内部的字迹！艰难地穿透油污的覆盖，显露出来！
字迹凌乱、急促、带着疯狂刻划下的毛边和深深的凹槽！内容更是如同恶毒的诅咒：
鑫荣 畜牲！
灭我全家！狗周！老狗！
账簿真本！周家绝命账！藏于！
老西巷……（后面的字被油污覆盖大半！） 【仅有两个难以辨认的笔画露出】
油灯会…狗交易！血债必用血偿！
遇见！毁之！烧光！万勿落在“信安”或“水耗子”之手！切记！
落款处，是一个用更大的力道、几乎将页面刻穿的、字迹扭曲变形的签名：
——大奎
大奎？！
林小山的心脏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中！瞬间骤停！
那个断了胳膊、在诊所死去的大奎！他藏的东西？！他知道鑫荣和老周？！他知道账簿？！这是他留下的？！用这种方式？！
老西巷……后面是什么？油灯会？！血债？！毁掉？！
关键地址被污迹覆盖！
“找到你了！小杂种！”一声带着极度暴虐杀意的低吼如同附骨之蛆，伴随着沉重、带着些许不稳的步伐踏碎身后垃圾的脚步声！清晰地响起！越来越近！
工装身影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厉鬼，摇摇晃晃地再次逼近！口罩边缘滴落的暗红色液体更重了！手中的电击短棍发出危险的滋滋电流声！他的眼睛在垃圾堆投下的阴影里，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完了！
林小山全身冰寒！那几页刻满诅咒和大奎签名的硬塑残页被他死死攥着，沾满了油污和血迹！
他无处可逃！身体已经彻底崩溃！唯一的武器……只有手里这似乎毫无攻击力的硬纸板！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更加奇怪、如同老旧马达启动但瞬间陷入紊流卡滞的声音，极其短暂地又从铁皮工具箱内部传出一丝！
已经举起了电击短棍、正要向着林小山后背狠狠戳下的工装身影，动作猛地又是一滞！手臂痉挛般抽搐起来！电棍顶端蓝光大盛又极速暗淡！
林小山脑中念头如同电光火石！
油污！纸上的油！能干扰他体内某种东西？！
他用尽最后一点挣扎出来的力气！沾满了油污的左手，猛地抓住几页纸最外露的一页边角！狠狠地、硬生生地撕了下来！
就在工装身影再次摆脱紊乱、狞笑着扑下的瞬间！
林小山沾满油污的左手抓着那片被撕下的硬纸边角，如同掷出飞镖般！带着甩出的淋漓油污！狠狠甩向工装身影的脸！目标——他脸上的口罩！
啪！
一小团粘稠污渍和带着刻痕的硬塑胶片，正正糊在了工装身影戴着的劣质白色口罩上！油污瞬间浸染了布料！
“操！！” 工装身影发出一声暴怒的咒骂！下意识地挥手格挡！手臂如同触电般更加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趁此间隙！
林小山拖着身体，如同虫子般向旁边一个倾倒破裂的木箱更深处死命缩去！木箱后面是更密集堆积如山的破损油桶和杂物！
工装身影一把撕掉沾满油污的口罩！露出了下半张脸！
林小山躲在堆积的破油桶后面，借着微弱光线的最后一瞥！
他看清了！
下巴瘦削！唇薄如刀！左边嘴角向下撇着一道几近愈合、却依旧明显的……暗褐色陈旧疤痕！如同一个扭曲的死结烙印！
不是张建民！
嗡！
脑中沉寂已久的系统如同回光返照般，极其短暂地爆出一段碎片信息！信息源于对眼前这张脸极其模糊的轮廓捕捉！
【……生物特征……比对……残存档案痕迹……数据库……关联……】
【——‘闸下-7’信号……匹配度……72.1%……疑似……‘冷面’……代号：‘刀疤’……】
冷面？！刀疤？！
大奎断臂上刻着血淋淋的“闸下红点7”！！！
是他！
那个在闸下河滩！在大奎断臂上留下“7”字标记的家伙！他是“水耗子”的人？！也盯上了账簿？！追踪到这里？！
他根本不是什么“周经理”！是另一股同样想要夺取核心账簿的势力？！他追踪血印而来？！
真正的账簿不在他身上？甚至……可能还在别处？大奎藏起来了？！
巨大的混乱几乎冲垮了林小山的认知！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他死死攥着剩下的几页沾满油污的残页！身体如同被剥皮的兔子，蜷缩在破油桶的阴影里。
“呵呵……跑啊……小东西……” 被油污糊了脸的“刀疤”用手背狠狠擦过脸上沾着的油垢，眼神中的暴虐没有减少半分，反而因为受伤和受挫而更加阴鸷疯狂，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鬣狗！嘴角那道如同死结的疤痕在微光下狰狞扭曲！
他手里的电击短棍再次稳定，蓝幽幽的光芒对准了林小山藏身的油桶区域！一步步逼近！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
林小山贴在冰冷的铁皮上，左手死死攥着大奎的诅咒残页，如同握着一块来自地狱的告示牌。
残页上“油灯会”的字迹在黑暗中狰狞地向他冷笑。
油灯会……
这地狱般的仓库雨夜，仅仅撕开了第一重血腥的帷幕。大奎刻在纸上的诅咒，正如同粘稠滑腻的引线，将他更深地拖向黑暗中翻滚着的、那个被称作“油灯会”的巨大漩涡。那里，流淌着黑色的金流，燃烧着用人命点燃的“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