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如同一把金色的利剑，穿透落地窗斜斜地刺进办公室。这束光线带着近乎固执的精准度，将整个空间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在灰白的地砖上投下锐利的阴影。
空调的暖风持续不断地嗡嗡作响，像一头被囚禁的困兽，不知疲倦地喷吐着温热的气息。这声音与茶水间里咖啡机运作的细微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写字楼特有的白噪音——那种让打工人既感到安心又隐隐烦躁的背景音。
就像温水煮青蛙般令人麻木的牛马日常。
八点四十五分，慕容瑶推开玻璃门的动作比平时轻了几分，门轴还是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吱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复杂的办公气息：打印机油墨的化学味道、某位同事喷得太浓的柑橘香水、角落里微波炉加热过的早餐余味，还有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散发出的淡淡泥土腥味。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公司味道”。
“早啊，组长。”几个同事抬起头，微笑着向慕容瑶打招呼。他们的笑容看起来和往常一样自然，没有丝毫异样。
“早。”慕容瑶微笑着回应道，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这个微笑是她多年来在工作中养成的习惯，既不会显得过于热情，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漠。
她迈着惯常的步伐走向工位，却在即将落座时敏锐地捕捉到几道迅速闪避的视线。与此同时，原本稀稀拉拉的键盘声突然变得密集起来，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
“难怪组长说私人关系不足以……”小王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在关键音节上微妙地抬高，恰好能让周围两三个工位的人听见。
张雪快步走过来，用文件夹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少说两句，没发现组长这两天状态不太对吗？”
“难道不是加班加的？”实习生在旁边插话，之前2组都不怎么加班的，突然连续加班好些天，是她的话怨气也大啊。
“其实还是在意的吧？”老资历的李姐从显示器后面探出头，丝毫没把实习生的话听进去，意味深长地朝慕容瑶的方向瞥了一眼。
慕容瑶的手指悬在开机键上方，微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才按下。她缓缓转头，发现办公区里至少有五六道视线正偷偷打量着她，在她目光扫过的瞬间又慌忙躲闪。
整个区域大概只有李沫依旧我行我素，脖子上挂着降噪耳机，踩着九点整的时间点晃进办公区，旁若无人地吃着早餐处理数据。
“怎么了？”慕容瑶轻声问道，目光落在拿着文件站在原地的张雪身上——这个部门里消息最灵通的吃瓜专家。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区域的键盘声为之一滞。这反应未免太夸张了，慕容瑶在心里苦笑，看来自己又一次成为了办公室的“话题中心”。
张雪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飘忽地扫过四周，最终下定决心般凑近慕容瑶。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犹豫：“组长……你要不要看看今天的热搜？”
手机屏幕亮起的刹那，慕容瑶的瞳孔骤然紧缩。【萧氏集团继承人萧莫与叶氏千金叶飞雪订婚在即】的标题像一把尖刀，直直刺入她的视线。
“群里都传开了？”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平稳，伸手接过张雪递来的手机。
张雪咬着下唇，轻轻点头：“姐，你别在意那些人乱说……\"
“没事，”慕容瑶嘴角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他们还能说什么？无非是门不当户不对之类的老套话，之前不也是这样，再来一轮，也没什么新意。”她的手指划过屏幕，解锁手机的动作行云流水，点开群聊链接时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可当“萧氏集团&叶氏集团强强联手，联姻在即”这行加粗的黑体字完整映入眼帘时，胸腔里那颗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抽痛起来。那痛感来得又急又猛，像是有人用钝刀生生剖开了她的胸口。
她以为自己放下了。
她以为自己真的不在乎了。
可此刻指尖传来的细微震颤，却诚实地出卖了她。
标题下方的照片里，萧莫一袭剪裁考究的黑色燕尾服，轮廓分明的侧脸在阳光下镀上一层金边；叶飞雪则身着象牙白搭配白色纱裙的婚纱，外层纱裙在微风中轻轻扬起。两人站在叶家老宅的罗马柱前相视而笑，身后是精心布置的花海，彼此的身影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和谐，画面美好得像是童话故事的结局。
慕容瑶的拇指不由自主地向上滑动，想要看清更多的细节。她看到了订婚仪式的时间——下个月，以及双方家族已经完成的股权置换。评论区里，满是对这对新人的赞美之词，“郎才女貌”“商业帝国”等字眼充斥其中，仿佛全世界都在为这场联姻喝彩。
她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关掉了手机窗口，“啪”地放下手机。电脑已经启动成功，解锁后，屏幕上的画面显示着待办事项，她移动鼠标打开Excel表格的界面，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整齐地排列着，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我知道了。”慕容瑶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死水一般，听不出丝毫波澜。
“姐，你真的……”
张雪见她如此反应，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迟疑地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开口。
“我没事。”慕容瑶微笑，目光和张雪对视，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办公区突然安静下来，敲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十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向她，又迅速移开。
“你们行行好，”慕容瑶突然提高音量，故作轻松地摊手，“谁有我这么惨？前任还是甲方爸爸。”
“噗——”小王没忍住笑出声，“组长你这确实……太惨了。”
“想想我们现在做的项目，”慕容瑶转动椅子面向众人，“可都是萧氏的单子。再不抓紧，年终奖怕是要泡汤了。”
办公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叹，气氛终于松动下来。同事们重新投入工作，键盘声渐渐密集。
慕容瑶维持着苦笑，目光落在张雪那杯渐渐冷却的咖啡上。奶泡拉花已经模糊成一团，就像某些注定要消散的过往。
叮——
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邮件提醒：
[新邮件通知：萧氏集团“守正创新”年终会议于13号上午10点举行，届时将首次进行公开直播]
慕容瑶握着鼠标的食指无意识抽搐了一下，指甲在按键上磕出轻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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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分的茶水间和休息区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像是在提醒人们午餐时间到了。餐具碰撞的清脆声音不时响起，与人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鲜活的职场浮世绘。
慕容瑶独自坐在角落的高脚凳上，安静地吃着外卖。她的面前是一份泰式咖喱饭，浓郁的咖喱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然而，这辛辣的味道在她的口腔里蔓延，却让她尝不出任何滋味。她盯着饭盒里金黄色的咖喱，思绪早已飘远。
“why？”一个急促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思绪。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慕容瑶抬起头，看到了一脸焦急的沈甜。沈甜今天披散着头发，棕色卷发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晃动着，仿佛一团愤怒的蒲公英。
“什么？”慕容瑶吃掉一块土豆，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吃完饭回来了？”
\"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沈甜凑近压低声音，\"联姻的事啊！\"
慕容瑶的筷子微微一顿，“知道了。”
\"就这反应？\"沈甜夸张地抓了抓头发，\"萧哥哥和叶飞雪？这组合太魔幻了吧！\"
\"有什么问题吗？\"慕容瑶用筷子戳穿一块土豆，看着咖喱汁慢慢渗入米饭，\"门当户对，不是挺好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沈甜一把拽过椅子坐下，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呢？”她无语地吐槽，“这太不对劲了！”
慕容瑶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饭盒里，缓缓说道，“有什么不对劲，豪门配豪门，他们不都这么说吗？你们圈子里不都这样”
“你在说什么？！姐妹，”沈甜猛地凑近盯着她，“萧哥哥明明说喜欢的人是你！叶飞雪虽然小时候是个乖乖女，后来上学那会儿她处处针对萧哥哥，她不可能喜欢他呀！”
慕容瑶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略带深意且复杂的笑容，她的目光落在沈甜身上，轻声说道：“大小姐，你这反应才不对吧。”
沈甜闻言，双臂抱胸收紧，她没好气地白了慕容瑶一眼，语气有些生硬地反问，“我什么反应？我怎么了？”
慕容瑶似乎并没有被沈甜的态度影响，她继续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你居然还相信爱情。”
这句话像按下了暂停键。沈甜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逐渐转为平静，仿佛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的神情和语气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她直直盯着慕容瑶，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声音突然低沉，“那你呢？”
慕容瑶的动作依旧优雅从容，她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然后咽下去。
整个过程她都显得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咽下鸡肉后，她的视线缓缓放空，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淡淡地说，“我啊……”
然而，当“过去式”这三个字从慕容瑶口中说出的瞬间，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让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她迅速合上饭盒，塑料盖子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慕容瑶系紧外卖袋的动作异常熟练，她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袋子的绳结之间，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却又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奈和苦涩。
就像她曾经无数次系紧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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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下午上班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罗教授”三个字。
慕容瑶连忙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喂，罗教授？”
电话那头传来罗教授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一些人说话的嘈杂声。罗教授的语气有些严肃，“慕容，在忙吗？”
慕容瑶赶紧回答：“没有，罗教授，我现在不忙，您说。”她放下手中的笔，坐直了身子，专注地听着电话。
罗教授接着说：“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你现在方便说话吧？”
慕容瑶心里一紧，罗教授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她立刻站起身来，拿着手机快步走出办公区。她一边走，一边说，“方便，您稍等我一下。”
慕容瑶快步走进消防通道，确认上下都没有其他人后，她才停下脚步。不锈钢扶手倒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显示出她此刻的紧张心情。她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对着手机说道，“我在，您说吧。”
电话那头的罗教授似乎也特地走到了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背景音里传来球类嘭嘭的声音，像是在操场之类的地方。罗教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慕容啊，你对恒晟了解多少？”
慕容瑶的瞳孔骤然收缩。
恒晟——萧氏在医疗领域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们在医疗设备市场占有率超过30%，去年刚完成c轮融资。”慕容瑶压低声音说道，脸色凝重，眉头紧皱。
恒晟搞了什么？是萧生？
罗教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他们之前确实与我这边有过联系，并且还来争取过新材料的合作机会。”
她在电话那头稍稍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
慕容瑶指尖轻轻敲击着消防通道的金属扶手，斟酌着用词，“确实，恒晟之前接触过我们，好像是对新材料有兴趣。不过……”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他们主营业务和新材料相去甚远，就算拿到项目，恐怕也难以消化。”
“你这话里有话啊，”罗教授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追问道，“你刚才说‘好像’，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教授，虽然恒晟公司表面上对新材料表现出了一定的关注，”慕容瑶轻笑一声，解释道，“新材料在行业里很优秀，但实际上他们公司目前的核心业务并非这方面，反而对于他们整体的业务布局来说，新材料不会有太大的实质性影响，甚至还可能会打乱他们原有的计划。”
说到这里，慕容瑶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而且，我还听说恒晟公司上个月刚改造完生产线，并且从阿姆斯特丹空运过来了一整套先进的眼内压监测系统。”
她故意停顿两秒，“您说，他们这是要往哪个方向发力？”
罗教授听到这里，立刻明白了慕容瑶的意思，她若有所思地说，“智能医疗。这么说来，他们是打算在镜片领域下功夫了？”
“对，”慕容瑶的语气肯定，似乎对这个领域有着一定的了解。她接着解释道，“至少从公开的信息和报告来看，确实是这样的。而且，我也在内部打听过一些情况。”
慕容瑶突然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同时还留意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靠近后，才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影像技术和人工晶体，尤其是那些跟眼睛有关的项目，是他们近几年的重点研究方向。”
“这就怪了，”罗教授喃喃自语，“我的项目跟这个八竿子打不着啊。”
慕容瑶听到她的话，连忙追问，“那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罗教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听筒里只能听见她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当再次开口时，她的语速明显放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按理说，和萧氏签完独家合同后这事就该尘埃落定了。但最近我发现……”她顿了顿，“恒晟的人还在通过各种渠道和学院接触。”
慕容瑶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金属边框硌得掌心生疼。她能听出教授话里的迟疑——那是一种学者特有的谨慎，在证据不足时不愿妄下结论的克制。
“倒不是说他们这么做有什么越界的地方，”罗教授斟酌着用词，声音里透着困惑，一时间难以解释清楚，“只是这种……执着，让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当然，考虑到我们学院、医学院和恒晟还有其他合作项目……”
“教授，”慕容瑶突然打断，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您具体发现了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
接着，罗教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无奈，“恒晟的徐总监昨天又和我们这些人一起吃饭了，追到食堂了，说什么吃工作餐。”
慕容瑶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她的声音虽然依旧保持着冷静，但其中的担忧却显而易见，“在询问新材料的事情吗？”
“没错，”罗教授的回答简短而干脆，紧接着又是一阵冷笑，“而且，他似乎有点要开价的意思，想要购买我们的热稳定性数据。”
消防通道昏暗的灯光下，慕容瑶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对面墙上的一块污渍上，仿佛要透过斑驳的墙漆看穿什么。原本微微前倾的身体突然挺直，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一股异样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恒晟怎么会知道热稳定性是关键参数？——这个疑问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像只恼人的飞蛾，扑打着她的理智。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迷雾：除非……萧氏内部出了内鬼！
慕容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萧氏的核心机密恐怕早已泄露殆尽。这个念头让她胸口发闷，仿佛有块巨石压在心上。
她强迫自己做了个深呼吸，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部，稍稍平复了翻腾的思绪。“您……拒绝他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当然，”罗教授似乎离开空旷的地方在往教学楼走，能明显听到很多学生交谈的声音，接着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她似乎正在整理教案。
对方似乎对于慕容瑶的问题早有预料，她的声音突然染上一丝狡黠，不紧不慢地回答，“不过我‘不小心’说错了几个小数点。”
慕容瑶的呼吸一滞：“这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午饭上的闲谈而已，”罗教授轻笑出声，背景音里渐渐多了学生们的喧哗声和脚步声，“谁会把这种场合的话当真？”
“我明白了。”慕容瑶挺直腰背，消防通道的应急灯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我会立即联系萧氏，谢谢您提醒。”
“记得留意实验数据的使用情况，你那边要是发现‘特别’的数据，”罗教授的声音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变得模糊，“有任何异常随时找我。”
“好的，您先去忙。”慕容瑶勉强扯出个笑容，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
电话挂断的瞬间，她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手机屏幕暗下去的刹那，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
必须立刻通知箫莫——这个念头像警报般在脑海中尖锐地响起。但当她划开通讯录时，手指却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方悬停了一秒。
订婚新闻的标题突然浮现在眼前，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切换到王特助的号码，点下了拨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