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渗透进每一次呼吸,冰冷的空气混合着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嗒”声,构成了南方省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永恒的背景音。厚重的防弹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留下床头一盏调节到最低亮度的夜灯,在陈默苍白的脸上投下朦胧的光晕。
他躺在病床上,身体如同被拆解后勉强拼凑的机器,每一处关节都在无声地呻吟。缠满胸腹的绷带下,是缝合的伤口和断裂的骨头,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部撕裂般的剧痛。林薇的“雌钥”之力如同温润的泉水,持续不断地滋养着他破碎的躯体,加速着血肉的再生和骨痂的形成,但这过程本身就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麻痒和更深层次的疲惫。更重要的是,那几颗嵌入血肉深处、靠近心脏和大血管的微小白色结晶,如同潜伏的异星异物,在“雄钥”残存力量的牵引下,正极其缓慢地释放着精纯的能量,与他自身的生命力交融、碰撞,带来一种无法掌控的、如同体内孕育着微型风暴的奇异感受。
意识是清醒的,也是沉重的。古墓深处的崩塌轰鸣、祭坛上爆发的毁灭白光、周力染血的最后笑容、暗红粘液那冰冷的饥饿意念……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片段,在他疲惫的脑海中反复切割。愤怒、悲痛、无力感……种种情绪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胸口,几乎令人窒息。
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林薇端着药盘走了进来。她换下了沾血的医生袍,穿着一身干净的淡蓝色护士服,但眉宇间浓重的疲惫和眼底无法消退的担忧,让她看起来比陈默更加憔悴。三天的不眠不休,全靠“雌钥”的本源力量和医生的职责感支撑。
“感觉怎么样?” 林薇的声音放得极轻,如同怕惊扰了易碎的琉璃。她走到床边,熟练地检查着陈默的各项生命体征监测数据,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死不了。” 陈默的声音依旧嘶哑,但比刚苏醒时清晰了一些。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落在林薇疲惫的脸上,“你……该休息。”
林薇只是摇了摇头,拿起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角的冷汗,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我没事。倒是你,体内的能量波动……比昨天更活跃了。” 她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陈默胸前一处绷带边缘,那里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淡蓝色光晕——那是“雄钥”之力在吸收结晶能量时逸散出的异象。“那些晶体……正在加速融合。暂时看不出坏处,但……我担心未知的变异。”
陈默沉默。他何尝不担心?体内寄生的异物,如同定时炸弹。但现在,有更迫切的事情压在心头。
“周处长的……后事?” 他问,声音低沉,带着无法掩饰的沙哑。
林薇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涌上深切的悲伤。“省厅……已经安排好了。追悼会定在明天。周处长被追授一等功……他……”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他是英雄。他的家人……张岚嫂子……很坚强。”
张岚。周力的妻子。这个名字如同一根细针,扎在陈默的心上。他无法想象那个温柔娴静的女人,要如何承受这晴天霹雳。
“案子呢?” 陈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冰封的寒潭,所有的悲痛都被强行压下,转化为冰冷的追问。“上面……什么态度?”
林薇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凝重。她放下毛巾,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案子……被封存了。‘绝密’级。对外公布是……盗墓团伙内讧,引发古墓结构崩塌,造成重大警员伤亡。所有关于……那种生物、那个盒子、还有地下空间的记录……全部被最高层直接下令封存、销毁。现场残留的……特殊弹壳、装备碎片……也被秘密部门带走了。”
封存?销毁?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散了身体的虚弱感!周力、小王、小刘……还有那些牺牲的警员,他们的血就白流了?!那扇石门后的邪恶,那苏醒的“凶钥”,就这么被掩盖了?!
“SV组织!那个面具人!” 陈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牵动了胸口的伤,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林薇连忙扶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中同样燃烧着怒火和深深的无力感:“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官方信息!那些深灰色装备的尸体残骸,身份无法追查。现场痕迹被二次崩塌彻底破坏。省厅专案组……被解散了。由国安部直接派出的特别调查组接管,但……权限极高,我们地方无权过问。” 她顿了顿,眼神中透出一丝寒意,“而且……就在你们被救出后不久,南方省历史档案馆……发生了重大失窃案。”
“历史档案馆?”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对!” 林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就在昨晚!安保系统被某种未知技术手段瞬间瘫痪!值班人员全部被深度催眠昏迷!档案馆最核心的‘西汉南越国及百越关系’特藏库……被洗劫一空!丢失的全部是……与苍梧郡、南越国西境军镇、以及一位名叫‘胜’的苍梧校尉有关的……孤本档案和出土简牍摹本!”
苍梧校尉!胜!
这两个名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陈默的心头!识海中那副北斗九星方位图瞬间清晰浮现,与石门上的竖瞳星图、祭坛血玉容器的七星刻痕疯狂重叠!
SV组织!林城!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古墓里的黄金!甚至不仅仅是“雌雄双钥”!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尘封的历史!是那位苍梧校尉“胜”留下的秘密!是“苍梧之眼”!
“档案馆……有没有人员伤亡?” 陈默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没有。” 林薇摇头,眼神却更加凝重,“对方手法极其专业,目的性极强,只拿走了目标档案,对其他珍贵古籍视而不见。现场……留下了一个标记。” 她拿出自己的加密通讯手机,调出一张翻拍的现场照片,递到陈默眼前。
照片拍摄于档案馆特藏库的合金大门内侧。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未干涸的颜料,清晰地喷涂着一个符号——
一个极其简洁、却充满邪异感的图案:一只被北斗七星环绕的、冰冷的竖瞳!
下方,还有一行同样暗红的、如同鲜血书写的英文花体字:
**“EYE oF cANGwU - phASE oNE pLEtE.”**
(苍梧之眼 - 第一阶段完成。)
轰——!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陈默全身!不是身体的寒冷,而是灵魂层面的战栗!林城!SV组织!他们果然逃出来了!而且已经开始行动!他们拿到了开启“苍梧之眼”的关键拼图!第一阶段完成……那第二阶段是什么?终极之门在哪里?!
“陈局!陈局您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又充满激动的声音猛地从病房门口传来,打破了死寂。
是小李!他拄着拐杖,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在一位护士的搀扶下,艰难地挪进了病房。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巨大的恐惧和创伤后的惊悸,但看到陈默睁开眼,那份劫后余生的激动和看到主心骨的依赖感瞬间涌了上来。
“小李……” 陈默看着这个同样从地狱爬回来的年轻警员,眼神复杂。他能活着出来,有小李一份拼死挣扎的功劳。
“陈局……周处他……王哥和刘哥他们……” 小李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哽咽着说不出话。巨大的悲痛和幸存者的愧疚感再次将他淹没。
“我知道。” 陈默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如同磐石般稳定地看着小李,“他们的血,不会白流。活着的人,要替他们走下去,找出真相,讨回血债!”
小李用力抹了一把眼泪,重重点头,眼神中多了一丝属于战士的坚毅。他刚想再说什么,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着一身素净的黑色衣裙,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眼圈红肿,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撕心裂肺的痛哭。她的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却带着深深疲惫的额头。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牛皮纸档案袋。
是张岚。周力的妻子。
她的出现,让病房内本就凝重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小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林薇也立刻站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和担忧。
张岚的目光,越过林薇和小李,如同穿透了虚空,直直地落在病床上的陈默脸上。那眼神,空洞、悲伤,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一种被巨大悲痛洗礼过后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陈默的病床边。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心电监护仪的“嘀嗒”声。
张岚的目光在陈默缠满绷带的胸口停留了片刻,又缓缓抬起,对上陈默那双同样压抑着巨大悲痛和愤怒的眼睛。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将手中那个紧紧攥着的牛皮纸档案袋,轻轻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放在了陈默盖着白色被单的胸口上。
档案袋很旧,边角有些磨损,封口用普通的棉线缠绕着,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做完这一切,张岚依旧没有说话。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有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有对丈夫未竟事业的寄托,有对眼前这个重伤男人的担忧,或许……还有一丝无法言明的、属于警察家属的决绝。
最后,她对着陈默,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没有告别,没有嘱托。她转过身,如同来时一样安静,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病房。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光线里,留下满室的沉重和那个静静躺在陈默胸口的、沉甸甸的档案袋。
病房里一片死寂。
林薇和小李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普通的牛皮纸袋上,充满了惊疑和不解。张岚嫂子……她送来的是什么?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他抬起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缠着纱布的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伸向胸口。
指尖触碰到档案袋粗糙的纸面。
就在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强烈到无法形容的悸动感,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从陈默丹田深处炸开!不是“雄钥”的力量,也不是“雌钥”结晶的波动!而是……他识海中那副沉寂的北斗九星方位图!尤其是那颗代表“死门”的辅星,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幽蓝光芒!光芒所指的方位,正与他指尖触碰的档案袋……隐隐重合!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冰冷、肃杀、带着铁与血气息的共鸣感,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入陈默的脑海!
苍梧!校尉!胜!
是它!档案袋里的东西,与那位神秘的苍梧校尉有关!与“苍梧之眼”有关!甚至……与那扇被北斗星辰拱卫的石门竖瞳……直接相关!
陈默的手指猛地收紧,死死攥住了那个看似普通的档案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穿透了病房的墙壁,仿佛看到了林城和SV组织正在阴影中狞笑!
血债,必须血偿!
真相,就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