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残躯归来
黑暗，不再是粘稠的混沌，而是如同冰冷的潮水，沉重地包裹着意识。没有梦魇，没有幻象，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剧痛。身体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只剩下残破的躯壳在虚空中沉浮。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如同拉动锈蚀的锯条，在破碎的神经上切割。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腑撕裂的灼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震动感，如同黑暗深渊中投入的石子，极其轻微地荡漾开来。紧接着，是颠簸。规律的、持续的颠簸感，混合着某种低沉、有节奏的嗡鸣。
然后，是声音。
不再是崩塌的轰鸣和怪物的嘶吼，而是……一种模糊的、带着电子质感的嘀嗒声？还有……一种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遥远。
陈默极其艰难地、如同锈蚀的齿轮强行转动，试图撬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依旧一片模糊的黑暗，只有几团晃动、朦胧的光斑在跳跃。
“滴……滴……滴……”
那电子嘀嗒声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是某种……仪器的声音？心率监测？
“呼……呼哧……”
那急促的呼吸声也更近了。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焦虑和……疲惫？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无尽温暖和治愈气息的暖流，正从心脏的位置缓缓流淌出来，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千疮百孔的经脉，抚平着撕裂的痛楚。这力量……是“雌钥”！是林薇！
“默……坚持住……坚持住……” 一个温柔而颤抖的声音，如同穿越了千山万水的呼唤，在他灵魂深处最脆弱的地方响起。是林薇！她就在附近！她在呼唤他！
这声呼唤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灰烬中投入的火种！求生的意志轰然爆发！陈默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气，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光线刺目！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光！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剧烈的眩晕感袭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视线由模糊的强光，艰难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片惨白的、微微晃动的……车顶？金属框架？还有悬挂着的、正在滴注的透明液体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正躺在一个……狭窄的、正在移动的空间里？是……救护车？
目光艰难地向下移动。
一只白皙、修长、却微微颤抖的手，正紧紧握着他那只缠满纱布、沾满血污的右手。那手上传来的温暖和熟悉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瞬间贯通了陈默近乎麻木的神经！
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
林薇。
她就坐在他身边狭窄的折叠椅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染了灰尘和血迹的白色医生袍，外面套着一件深色防风衣，显得有些凌乱。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圈深陷，布满了浓重的阴影和无法掩饰的疲惫。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正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深入骨髓的后怕，以及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担忧！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从她通红的眼眶中滚落，滴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默……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林薇的声音嘶哑哽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心底挤出来。她握着他的手猛地收紧，仿佛害怕一松开，他就会再次消失。
陈默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如同塞满了砂砾，干涩灼痛，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尽力气，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林薇冰冷的手指。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林薇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
“别说话！千万别用力！” 林薇立刻察觉到他的意图，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属于医生的专业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是难以掩饰的颤抖。她迅速拿起旁边一块浸湿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你伤得很重……非常重……多发性肋骨骨折，肺挫伤，脾脏破裂内出血，全身多处软组织挫裂伤，还有严重的脑震荡……失血过多……” 林薇的声音低了下去，每说出一个伤情，她的脸色就更白一分，握着陈默的手也抖得更厉害，仿佛那些伤口都刻在了她自己身上。“……你昏迷了三天……我们差点……差点就……”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将脸埋进陈默的手掌，滚烫的泪水浸湿了纱布。
三天？陈默的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水面。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狠狠刺入脑海——崩塌的穹顶、倾覆的祭坛、汹涌的暗红粘液、冰冷的饥饿意念、还有……周力染血的决绝笑容、小王和小刘消失在水中的惨绿幽光……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苏醒的意识，让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电监护仪立刻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嘀嘀嘀——！！！”
“默！冷静！冷静下来！看着我！看着我！” 林薇猛地抬头，双手捧住陈默的脸颊，强迫他涣散痛苦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清泉流淌般的安抚力量，那是“雌钥”之力在自发地运转。“我知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周处长……还有牺牲的警员……他们都是英雄……但现在，你活着！你活着出来了！你必须活下去！为了他们！也为了……我！” 她的眼神如同燃烧的星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深沉的恳求。
在“雌钥”安抚之力的作用下，在林薇那如同磐石般的目光注视下，陈默狂乱的心跳和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也缓缓平息。但那刻骨的悲痛和冰冷的愤怒，如同淬毒的匕首，深深插在心底。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沉淀的杀意所取代。
他极其艰难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林薇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将吸管杯凑到他嘴边，喂他喝下几小口温热的葡萄糖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小……李？” 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难以分辨。
“放心，小李没事！” 林薇立刻回答，声音带着一丝宽慰，“他就在后面那辆救护车上。虽然左腿骨折严重，失血也不少，但生命体征稳定，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精神受了很大刺激，暂时还没醒过来。”
陈默微微松了口气。小李还活着……这算是这场惨烈牺牲中，唯一一点微弱的慰藉。
“那……古墓……” 陈默再次艰难地开口，目光死死盯着林薇。他需要知道后续！那崩塌的深处，那苏醒的“凶钥”……怎么样了？
提到古墓，林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
“彻底……毁了。”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你们被救出来不到一个小时，山体内部发生了二次大规模崩塌和……能量爆发。整个古墓核心区域，连同附近几座山头，都……塌陷了下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天坑。救援队根本无法靠近，地质监测显示下面有极其强烈的、无法解释的能量辐射残留，还有……剧毒气体溢出……已经被彻底封锁了。”
能量爆发？剧毒气体？陈默的心沉了下去。是那暗红粘液？还是那苏醒的“凶钥”本源？它……是被彻底埋葬了？还是……逃逸了？
“现场……还发现了其他人吗？” 陈默的声音冰冷刺骨，他想到了那个面具人——林城！那个自称“新纪元掘墓人”的SV组织核心！
林薇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困惑和一丝寒意：“除了你们，救援队只在靠近外围的通道里，发现了一些……身份不明的尸体残骸。穿着深灰色的特殊装备，死状……很惨烈。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裂了。没有发现任何活口。技术组初步判断，他们使用的装备和武器，远超常规，来源不明。”
深灰色装备……SV的人！他们果然也几乎全军覆没！但林城呢？那个狡猾如狐、掌握着诡异枪械和“血尸”控制技术的面具人！他死了吗？还是……逃了？
陈默的眉头紧紧锁起。林城最后看向祭坛那贪婪的眼神，他提到“旧神遗物”和“终极之门”时冰冷的语调……这个人，绝不会轻易死在崩塌中！他一定逃走了！带着某种重要的东西……或者……信息！
“那个……盒子……” 陈默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只被林薇紧紧握住的手上。他记得，昏迷前，他死死攥着几块“雌钥之匣”的碎片！那是林薇力量的容器！
林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瞬间盈满了复杂的心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她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摊开陈默的手掌。
掌心中，是几块……几乎已经看不出原貌的玉石碎片。
它们不再是温润纯净的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灰败、焦黑的色泽，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枯骨。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裂痕，早已失去了所有光泽，触手冰凉，感受不到丝毫能量波动。其中几块较小的，甚至已经化为了细碎的粉末，混合着凝固的血污和污泥，粘在陈默的掌心。
“雌钥之匣”……彻底破碎了。为了守护他，耗尽了最后一丝本源。
“它……碎了……” 林薇的声音带着哽咽，指尖颤抖着拂过那些冰冷、毫无生机的碎片，如同抚摸着逝去的挚友。“我能感觉到……它最后的力量……都用来保护你了……” 她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这玉匣与她体内的“雌钥”本源有着神秘的联系，它的破碎，让她感同身受。
陈默看着掌心中那几块灰败的碎片，心脏如同被冰冷的铁钳狠狠攥住。不是为了这容器本身，而是为了林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薇心中那份如同失去肢体般的痛楚和虚弱感。这玉匣，是她力量的延伸和寄托。
“你……怎么样？” 陈默的目光充满担忧地看向林薇苍白的脸。
林薇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感觉和它的联系……变得很微弱、很遥远了。就像……断了一条重要的纽带。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她顿了顿，看着陈默掌心的碎片，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波动，“不过……很奇怪。在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在你身体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陈默心头猛地一跳！东西？
“在你靠近心脏位置的几处严重伤口深处……尤其是被尖锐碎石贯穿的地方……” 林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惊疑，“……我们清理创口时，发现……伤口内部，竟然凝结着几颗……极其微小的……白色晶体！”
“晶体？” 陈默瞳孔微缩。
“对！非常小，比盐粒还细，但质地非常坚硬纯净，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和‘雌钥’力量同源的能量波动！” 林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医生的探究和本能的警惕，“它们……像是‘雌钥之匣’碎片在你体内……被某种力量强行净化、压缩后……形成的能量结晶！嵌在你的肌肉纤维甚至……靠近血管的地方！手术根本无法完全清除！它们似乎……正在缓慢地被你的身体……吸收？”
陈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能量结晶？嵌在体内？被“雄钥”之力吸收？！
他想起了在祭坛顶端，那混乱能量流爆发时，“雌钥之匣”破碎的白光、血玉容器的暗红血煞、以及两者碰撞湮灭的灰黑乱流……还有他自己体内爆发的“雄钥”之力！难道是在那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中，“雌钥”碎片的力量被“雄钥”强行吞噬、压缩，形成了这些寄生于他体内的……异物？！
这到底是福是祸？是“雄钥”本能的吞噬？还是……某种未知的异变？！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陈默的心脏！
……
与此同时，南方省某处远离城市喧嚣、深藏于群山腹地的秘密基地。
厚重的合金闸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冰冷、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指挥中心。巨大的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卫星扫描图。
林城站在巨大的落地屏幕前，已经摘下了那覆盖全脸的黑色金属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瘦削、带着一种病态阴郁气息的中年男人脸庞。他的眼神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看不到丝毫感情波动。额头上，一道细长的、如同蜈蚣般的暗红色疤痕，从发际线一直延伸到眉骨，为他阴鸷的面容更添几分狰狞。
他胸前的战术服被骨质弯刀撕裂的口子下，隐隐露出里面闪烁着淡蓝色微光的贴身防护内甲。显然，他在崩塌中逃出生天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一段极其模糊、充满了剧烈干扰波纹的红外热成像画面。画面中，隐约可见崩塌的山体深处，一片巨大的、散发着极高热量（暗红色）的粘稠区域正在缓缓蠕动、下沉……而在画面边缘，一个极其微弱的、代表生命的橘黄色光点，正被迅速移动的救援信号（绿色光点）带离核心区域……
林城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个被带离的橘黄色光点（陈默），又看向那片代表着“凶钥”本源的暗红区域，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
他的掌心，托着一块东西。
那并非“雌钥”碎片，也不是血玉容器。
那是一块只有巴掌大小、边缘极其不规则的、如同从某个巨大整体上硬生生撕裂下来的暗红色碎块！碎块的材质非金非石，更像是某种凝固的、粘稠的血液结晶，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红纹路！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冰冷、带着无尽贪婪与怨毒气息的能量波动，正从这块碎块中隐隐散发出来！
正是血玉容器崩碎时，被他用特殊手段强行攫取带走的一块核心碎片！蕴含着“凶钥”本源的碎片！
“陈默……‘雄钥’宿主……” 林城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毒蛇在砂砾上爬行，充满了刻骨的杀意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你毁掉了‘雌钥之匣’，打乱了‘双钥平衡’……但也让‘凶钥’提前脱离了那该死的血玉桎梏……虽然只是碎片……”
他苍白的指尖缓缓拂过掌中那块蠕动的暗红碎片，感受着那冰冷邪恶的能量，嘴角勾起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也好……‘雌钥’破碎，‘雄钥’受创……这‘凶钥’碎片……反而成了我们开启‘苍梧之眼’计划……最关键的钥匙！”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指挥中心内，一个被重重防护力场笼罩的实验平台。平台中央，一个复杂的能量拘束装置内，正悬浮着一团不断扭曲、变幻形态的暗红色粘稠物质——正是他从古墓崩塌核心区域，利用特殊装备和空间转移技术，冒险攫取回来的、数量极其稀少的原始“凶钥”粘液样本！
“通知‘博士’！” 林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在冰冷的指挥中心内回荡，“‘凶钥’样本和本源碎片已成功回收！‘雌雄双钥’平衡已被打破！‘苍梧之眼’计划……进入最终激活阶段！坐标……锁定南方省历史档案馆！启动所有暗子！我要在七十二小时内……拿到‘苍梧之眼’的最后拼图！”
随着他的命令，指挥中心内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指令确认。‘苍梧之眼’计划，最终阶段启动。目标：南方省历史档案馆。倒计时：71小时59分59秒……”
屏幕上，代表着南方省历史档案馆的建筑三维模型被迅速放大、标注，无数代表人员、设备、预案的红色光点如同被激活的蜂群，开始在模型周围闪烁、汇聚！
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然在无声中酝酿成型。而风暴的中心，指向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历史谜团——“苍梧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