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桐奖的余温尚在，年关的脚步已悄然临近。
鹿卿发现，这个由小说构筑的世界，虽没有“春节”的具体称谓，却也保留着年末阖家团圆、辞旧迎新的习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带着期盼的年味，难道是因为小说原主是一个现代人？
祁家大宅位于安陵城最幽静也最显赫的地段，此刻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几辆印着某顶级烟花品牌Logo的厢式货车停在庭院里，工人们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箱箱包装精美的烟花往下搬。
“都轻点！轻点！这可是我今年搜罗的‘限量珍藏版’！比以前那些批都带劲！”祁北屿站在车旁，穿着件喜庆的红色羊绒衫，衬得肤色更白。
他双手叉腰，琥珀色的眸子亮得惊人，指挥若定，俨然一副“烟花总司令”的派头。
“到时候拉到护城河边一放，保管照亮半个安陵城！让全城都知道祁家小阎王依旧那么耀眼！”他美滋滋地幻想着那绚烂的场景，仿佛已经看到了鹿卿在漫天华彩下惊艳的侧脸。
庭院里，高大的祁烙正踩在一个特制的梯子上，小心翼翼地挂着一盏巨大的、描金绘彩的宫灯。
他身形挺拔，动作小心又细致，雨内心性格完全不相符。
梯子下方，祁炎像一座沉稳的山岳，伸着双臂虚虚环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上面的人，眉头微蹙，薄唇紧抿，仿佛祁烙挂的不是灯，而是在走钢丝。
“左边一点……再左边一点……哎对！好了！”祁烙调整好位置，满意地拍了拍手，低头对上祁炎紧张的目光，忍不住笑出声：“行了炎炎，我又不是纸糊的，摔不着。” 这家伙，总是这么紧张兮兮的。
祁炎没说话，只是在他下来时，手臂极其自然地环过他的腰，稳稳地将人抱了下来，动作快得祁烙都没反应过来。
双脚刚沾地，一个响亮又带着点戏谑的吻就落在了祁烙的脸颊上。
“烙哥哥，辛苦了。”祁炎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祁烙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手忙脚乱地推开他：“祁炎！你……你注意点场合！”
这么多人看着呢！这个木头什么时候学会偷袭了！
他内心的小人疯狂尖叫，眼神却忍不住飘向对方线条硬朗的下颌。
不远处的花圃里，祁家的掌舵人祁景琛（祁父）正挽着袖子，专注地清理着一方精致的水池。
池水清澈，几尾锦鲤悠闲地游弋。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目光温柔地落在池中那几株即使在冬日也仿佛蕴藏着生机的——睡火莲上。
（睡火莲花期虽然只有七天，但是祁父每年都会精心呵护。）
淡紫色的花瓣包裹着金色的花蕊，静谧而神秘。
这是整个祁家花园里最珍贵的所在，也是祁景琛心头最柔软的牵绊。
“爸又在伺候他的宝贝疙瘩了。”祁北屿凑到刚布置好餐厅长桌、正摆放着精致餐具的鹿卿身边，小声嘀咕，语气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调侃。
“这睡火莲，我妈的最爱。妈妈走后，我爸就守着这一池子花，当命根子似的。十七年啦，年年都开得这么好。”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妈妈……那年救我……”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只是撇了撇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
鹿卿放下手中镶着金边的骨瓷盘，轻轻握了握祁北屿微凉的手。
他知道这段往事，祁炎曾经和他说过，祁景琛未再娶，独自抚养三个孩子（祁炎虽非亲生，但早已是家人），这份深情与坚守，令人动容。
祁景琛为人沉稳古板，甚至有些刻板，与传说中那位跳脱调皮、热爱刺激、有着“中州第一美人”称号的妻子虞兮月，似乎是两个极端。
祁北屿那张精致得近乎妖冶的脸，无疑完美继承了母亲的绝世容颜，只是身高……鹿卿的目光扫过庭院里几个高大的身影：
老爷子年轻时据说198cm，祁景琛194cm，祁烙189cm，祁炎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也是195cm的巨人……再看看身边努力挺直腰板也只到自己下巴、堪堪179cm的祁北屿……嗯，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小小玩笑吧。
被药物影响过后，现在只停在179，怎么都长不高了，骨架也小的可怜，那腰，堪堪超过一掌。
祁北屿似乎感应到了鹿卿的目光，不满地嘟囔：“看什么看！浓缩就是精华！”
哼，个子高了不起啊！我家卿卿还不是被我抱来抱去！
他挺了挺腰板试图支棱起来。
就在这时，祁北屿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瞄向了父亲精心打理的花圃。
一个“邪恶”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小脑袋。
他蹑手蹑脚地溜进花房，找到一把小巧的园艺剪，像只偷油的小老鼠，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些争奇斗艳的名贵花卉。
“嘿嘿，老头子的珍藏……”他贼兮兮地笑着，动作快如闪电，“咔嚓！”“咔嚓！”“咔嚓！”……牡丹、玫瑰、兰花、山茶……每样都精准地剪下开得最盛的那一朵。
他动作熟练，一看就是惯犯。
唯独路过那一池静谧的睡火莲时，他脚步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柔和，甚至带着点敬畏，小心翼翼地绕开了。
这个不能动，妈妈的花……
很快，他怀里就抱了一小捧色彩斑斓、娇艳欲滴的鲜花。
他脱下自己的红毛衣，小心翼翼地把花包好，做成一个简陋但心意满满的花束。
然后，他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路小跑着冲向餐厅，目标直指正在调整餐巾摆放角度的鹿卿。
“卿卿！卿卿！”祁北屿献宝似的把红毛衣裹着的花束递到鹿卿面前，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看！给你的！新年礼物！我亲手摘的！漂亮吧？”
快夸我！快夸我！ 如果有尾巴的话，他一定疯狂摇尾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求表扬。
鹿卿看着这捧显然是刚从花圃“顺”来的花，再看看祁北屿脸上那“快夸我”的得意表情，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祁——北——屿——！！！”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如同惊雷，瞬间炸响在整个祁家大宅上空！声音的来源，正是刚从水池边直起身、目睹了自己宝贝花园惨遭“毒手”的祁景琛！
这一嗓子，威力惊人！
正在梯子上检查另一盏灯的祁烙吓得一个激灵，脚下一滑，惊呼一声，整个人就朝后栽去！
“大哥！”下方的祁炎瞳孔一缩，反应快如闪电，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稳稳地、结结实实地将坠落的祁烙接了个满怀！
巨大的冲击力让祁炎也微微晃了晃，但他双臂如同铁箍，将怀里的人护得密不透风。
惊魂未定的祁烙还没喘匀气，一个带着浓烈占有欲和失而复得般庆幸的吻就重重落在了他的唇上！
“唔！”祁烙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脸颊瞬间红得滴血。
祁炎这家伙……吻……吻他？！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出窍了！
而制造了这场混乱源头的祁北屿，在父亲怒吼响起的瞬间，就把花束往鹿卿手里一塞，动作快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卿卿帮我拿着！老头不讲义气！不就几朵花嘛！”
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撒开脚丫子就往后花园的草坪方向狂奔！
祁景琛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虽然他没留胡子），抄起手边一把扫落叶的竹扫把就追了上去：“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那是你刘伯伯送我的十八学士！还有张大师培育的绿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今年份的血压又爆表了！
“略略略！追不上！老头你腿脚不行啦！”祁北屿一边跑一边回头做鬼脸，仗着自己身形灵巧在花园小径里左突右闪，红色的身影在冬日略显萧瑟的园子里格外醒目。
鹿卿拿着那捧“烫手”的花束，看着这一老一少绕着假山你追我赶的“盛况”，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他扬声提醒：“小屿！看路！小心杆！”
祁北屿正跑得上头，耳边风声呼呼，隐约听到鹿卿在喊他，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小屿……小心肝……”
小心肝？！
祁北屿的心脏猛地一跳，脚步都踉跄了一下！卿卿叫他小心肝？！在这种时候？！啊啊啊！卿卿好会！好甜！他一定是被我送的花感动了！
一股巨大的甜蜜和得意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一边奋力奔跑躲避身后“呼呼”作响的扫把风，一边扭过头，朝着鹿卿的方向，用尽平生最造作、最荡漾的语调，扯着嗓子回应：
“哎——！卿卿大宝贝！我也爱你——！！！”
声音之嘹亮，之荡漾，响彻云霄，连追在他后面的祁景琛都差点被这声浪掀个跟头。
鹿卿：“……” 他扶额，再次提高了音量，字正腔圆地喊道：“小屿！看前面！小心杆子！！”
这次，祁北屿听清了。
小心……杆子？
不是小心肝？
他脸上的荡漾笑容瞬间凝固，带着一丝茫然下意识地扭回头看向前方——
“duang！！！！！”
一声沉闷又响亮的撞击声，如同古寺晨钟，清晰地回荡在祁家大宅的上空。
时间仿佛静止了。
只见祁北屿保持着奔跑的姿势，额头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花园小径旁一根装饰用的、刷着白漆的粗实木廊柱上！
那声音，脆生生的，一听就是个好头。
世界安静了。
祁景琛举着扫把，目瞪口呆地停在几步开外。
餐厅门口的鹿卿、抱着花的鹿卿、还在祁炎怀里懵着的祁烙、以及刚刚闻声从屋里走出来的祁老爷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撞了柱子的人影身上。
祁北屿保持着额头抵着柱子的姿势，足足有三秒钟。
然后，他就像被抽掉了骨头，又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回放，整个人极其缓慢地、直挺挺地、带着一种诡异的安详感，向后倒去，“噗通”一声，软绵绵地摔进了廊柱旁边柔软的枯草地上。
他没有立刻爬起来，也没有喊疼。
在所有人惊愕、担忧、憋笑的目光注视下，只见草地上那个红色的身影，默默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撞得通红的额头（可能还鼓起了一个小包）。
然后，他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试图把自己埋起来的鸵鸟，脸朝下，深深地、深深地，埋进了绿油油被呵护的很好的草地里。
一动不动。
仿佛在用实际行动向全世界宣告：别看我！我是一只地鼠！一只撞了柱子后羞愧欲绝、只想原地消失的地鼠！
“噗——”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第一声。
紧接着，像是按下了开关，整个祁家大宅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祁老爷子笑得捶胸顿足，祁景琛又好气又好笑地扔掉了扫把，祁炎抱着祁烙笑得肚子疼，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祁烙，嘴角都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鹿卿看着草地里那只“装死”的红色地鼠，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眼底却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那个埋在草里的后脑勺：
“小疯子，起来，让我看看撞傻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