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决战钱市
绸缎庄开业前三天,出了岔子。
预定的上等云锦,被换成了劣质的染坊剩料。料子堆在库房里,散发着酸臭味,每匹布都在哭,发出“被换”的嘶鸣,线头里还缠着顾明轩的铜钱味——是他干的。
我蹲在库房里,指尖划过一匹料子,摸到里面的硬疙瘩,是被人故意织进去的沙砾。钱声乱得很,有供应商的慌乱,有染坊的讨好,还有个陌生的钱袋声,沉得像石头,混着官服的霉味——是顾衍之在户部的旧部,姓周的主事。
“这群杂碎。”我低声骂了句,指甲掐进掌心。
开业在即,料子出了问题,若是用这批劣质布,砸的是林家的招牌;若是临时换料,根本来不及,开业就得延期,正中了他们的圈套。
“在骂谁?”
萧澈的声音从库房门口传来,带着笑意。他穿着常服,手里提着个食盒,身后跟着个老工匠,是宫里织锦局退下来的张师傅,据说一手“云锦”织得比江南的匠人还好。
“你怎么来了?”我站起来,后背的伤早就好了,却还是习惯性地挺直腰板。
“来看看我的‘合作伙伴’,是不是又被难住了。”他笑着走进来,把食盒递给我,“张师傅是我请来的,帮你看看料子。”
张师傅弯腰拿起匹布,捻了捻线头,眉头皱得像个疙瘩:“这哪是云锦?是染坊的下脚料,经线用的是烂麻,纬线掺了棉絮,穿两次就得散架。”他的钱袋在响,发出“可惜”的轻吟,是真心疼好料子。
“我知道。”我苦笑,“是顾明轩联合周主事搞的鬼,供应商被他们逼得换了料。”
萧澈的眼神沉了沉,拿起匹布,指尖在上面划了划:“周主事?户部那个?上个月还来求我办事,说想升个官。”
他的玉佩在响,沉厚的声里裹着丝冷意,像在说“自寻死路”。
“你打算怎么办?”我看着他,心里有点发紧。周主事是户部的人,动他怕是要惊动朝堂。
“好办。”萧澈笑了笑,眼角的泪痣在库房的阴影里闪了闪,“他想升官,我就给他‘升’——升到天牢里去。”
我没接话,只是看着库房里的料子。
换料是假,搅黄开业是真。顾明轩恨我毁了顾家,周主事怕我翻出他当年帮顾衍之洗钱的旧账,两人一拍即合,想借着开业的日子,让我当众出丑,让“林记绸缎庄”成京城的笑柄。
“料子的事,我来解决。”萧澈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你只需要准备开业,其他的,交给我。”
“你怎么解决?”我追问。离开业只剩三天,就算现在去找新料子,也赶不及了。
他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账本,递给我。是周主事的私账,上面记着他这些年帮顾衍之洗钱的数目,一笔笔,清楚得很。账本在响,发出“罪证”的嗡鸣,墨迹里混着金条的腥气——是他抄周主事家时搜出来的。
“这是……”我愣住了。
“早就盯着他了。”萧澈拿起笔,在账本上圈了个名字,“他挪用了工部的修河款,就等他自己撞上来。”
他的玉佩在响,沉厚的声里裹着丝得意,像在说“早有准备”。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原来,他从来都不是在“帮”我,是和我一起,把那些藏在暗处的污秽,一点点挖出来。
“料子的事,我自己来。”我把账本推回去,“你处理周主事,我去找新料子。”
萧澈挑眉:“来得及?”
“来得及。”我走到库房角落,掀开块木板,下面藏着些东西——是爹当年留的存货,十几匹云锦,还有些绣线,都是上好的料子,钱声干净得像山涧的水,“爹说过,做生意,得留三分底气。”
这些是当年爹特意存下的,说“万一哪天绸缎庄遇到坎,就用这些撑过去”,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萧澈看着那些料子,眼神软了些:“你爹……是个聪明人。”
“嗯。”我点头,心里暖暖的,“他什么都想到了。”
开业前一天,我去了钱市。
不是为了买东西,是为了“听声”。钱市是京城商户聚集的地方,谁心里有鬼,谁心怀善意,听听他们的钱声就知道。
刚走到街口,就听见张记粮铺的钱袋在哭,发出“被威胁”的嘶鸣。张掌柜蹲在门口,愁眉苦脸地数着铜板,看见我,赶紧站起来:“阿九……不,林老板,你可来了。”
“怎么了?”我走近些,听见他柜台里的账本在响,发出“被迫”的尖啸。
“是周主事的人,”张掌柜压低声音,“说让我开业那天别去捧场,不然……不然就查我的粮铺,说我掺沙子。”
和我猜的一样。顾明轩和周主事不仅想毁了我的绸缎庄,还想逼得没人敢帮我,让我彻底孤立无援。
“还有谁被威胁了?”我问。
张掌柜报了几个名字,都是当年受过我爹恩惠的商户。李东家的布庄、王大娘的针线摊……一个个,都被周主事的人警告过。
“他们不敢明着来,就暗地里使坏。”张掌柜叹了口气,“林老板,要不……你还是缓缓开业吧?等风头过了……”
“缓不得。”我打断他,拿起他柜台上的一枚铜钱,“这钱干净得很,是你辛苦赚的,凭什么要怕那些脏钱?”
铜钱在我掌心轻颤,发出“对”的低吟。
张掌柜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知道他在怕。周主事是户部主事,官不大,却能卡住商户的脖子,谁也不想为了一个刚开业的绸缎庄,惹上麻烦。
“张掌柜,”我把铜钱放在他手里,“我爹当年帮你,不是图你回报,是觉得‘街坊’两个字,比银子金贵。明天开业,你想来就来,不想来,我也不怪你。但你记住,那些靠吓唬人过日子的,长不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铜钱的轻响,是“动摇”的调子——他在犹豫。
走到李记布庄门口时,正撞见李东家在送周主事的人。那人手里提着个礼盒,笑得一脸谄媚,礼盒里的绸缎在哭,发出“贿赂”的尖啸——是顾明轩给的劣质布。
“林老板。”李东家看见我,脸白了白,赶紧把人送走,搓着手,“你……你怎么来了?”
“来请你明天去喝杯茶。”我看着他,“我爹当年送你的木料,还在用吗?”
李东家的脸更白了,钱袋在响,发出“愧疚”的嘶鸣:“用……用着呢。”
“那就好。”我笑了笑,“我爹说,好木料能撑住铺子,好良心能撑住人。你自己选。”
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肩膀垮得像塌了的架子。
最后一站,是王大娘的针线摊。
她正在缝个荷包,看见我,赶紧站起来:“晚晚,你来啦?快坐。”
她的钱袋在响,干净得像她的人,发出“别担心”的轻吟。
“大娘,周主事的人来找过你吗?”我问。
“来了。”她点点头,手里的针没停,“说让我别去给你捧场,还说……说你是‘扫把星’,谁沾谁倒霉。”
“那你……”
“我才不管他们说啥。”她把缝好的荷包递给我,上面绣着朵玉兰花,针脚细密,“你娘当年教我绣的这花,说‘心诚,绣出来的花就活’。明天我一早就去,给你撑场子!”
荷包在响,发出“撑腰”的脆响,像她的人,看着柔弱,却比谁都硬气。
我接过荷包,眼眶有点热:“谢谢你,大娘。”
“谢啥。”她拍了拍我的手,“你爹娘不在了,我就是你的长辈,哪有长辈看着孩子受欺负的?”
离开针线摊时,夕阳正斜照在钱市的石板路上,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知道,明天的开业,不止是绸缎庄的开张,是一场硬仗。
对手不是顾明轩,不是周主事,是那些藏在“街坊”面具下的冷漠,是那些“事不关己”的怯懦。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总有像王大娘这样的人,守着份良心,活得干干净净。
开业当天,天刚亮,绸缎庄门口就热闹起来。
王大娘带着街坊的几个婶子,搬来几盆花,摆在门口,月季和海棠,开得正艳,花瓣在响,发出“恭喜”的轻吟。张掌柜也来了,提着袋新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给……给你添点喜气。”他的钱袋在响,发出“对不住”的低吟,是在为昨天的犹豫道歉。
连李东家都来了,抱着匹布,红着脸说:“这是……我自己织的,不算好,给你添个花色。”布在响,发出“赔罪”的调子,是真心的。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突然觉得,爹说的“根”,不是那处小院,是这些人。
萧澈来得稍晚些,穿着身藏青色锦袍,没带侍卫,像个普通的客人。他手里提着个匾额,上面写着“诚信为本”,是他亲手写的,笔力遒劲,匾额在响,发出“守诺”的沉响。
“给你的。”他把匾额递给我,“比你爹当年那块,怎么样?”
我想起爹的匾额,被顾衍之的人劈了,扔在火里。眼眶有点热,却笑着说:“差远了。我爹的字,带着铜钱的暖,你的字,带着令牌的冷。”
他笑了,眼角的泪痣闪了闪:“那我多来逛逛,沾沾你的暖。”
他的玉佩在响,沉厚的声里裹着丝温柔,像春风拂过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刚把匾额挂好,街口就传来一阵喧哗。
顾明轩带着一群人,堵在了门口。为首的是个胖官员,穿着户部的官服,挺着肚子,正是周主事。他的钱袋鼓得像座小山,发出“嚣张”的尖啸,金条的腥气飘得老远。
“林老板,恭喜开业啊。”周主事皮笑肉不笑,眼神扫过门口的街坊,“只是不知,这开业的银子,来得干净不干净?”
他身后的衙役拿出锁链,晃得“哗啦”响,铁腥气混着铜钱的恶响,呛得人发晕。
街坊们都往后退了退,眼里带着怯意。
王大娘却往前一步,挡在我身前:“周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晚晚是个好姑娘,她爹娘也是好人,你们不能欺负她!”
“老东西,滚开!”周主事的手下推了王大娘一把,“这里没你的事!”
王大娘踉跄了一下,我赶紧扶住她,冷声道:“周大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老人家,不怕传出去,丢了你的乌纱帽?”
“我的乌纱帽?”周主事冷笑,从怀里掏出本账册,“我倒要问问你,这账本上记的,你爹当年‘通敌’的证据,你怎么解释?还有这批料子,据说是用‘赃钱’买的,我看,这绸缎庄还是查封了好!”
账册在响,发出“伪造”的尖啸,墨迹里混着顾衍之的铜钱味——又是假的。
顾明轩在一旁得意地笑:“林晚,我早就说过,你这铺子开不下去!识相的,就自己关门,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的钱袋在响,发出“胜利”的嘶鸣,蠢得可笑。
我没理他,只是看着周主事,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周大人说我的银子不干净,那你的银子呢?”
我从怀里掏出萧澈给的那本私账,举过头顶:“这里记着,你挪用修河款五千两,帮顾衍之洗钱三万两,还有上个月,你从工部骗走的赈灾款……这些银子,干净吗?”
周主事的脸瞬间惨白,像被抽走了骨头,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这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让皇上评评理?”萧澈突然开口,从袖里掏出块金牌,亮了出来,“奉旨查案,周主事,跟我走一趟吧。”
金牌在响,发出“圣命”的威严,震得周主事腿一软,瘫在地上。他的钱袋“啪”地裂开,滚出几锭金条,上面刻着“工部”二字——是刚骗走的赈灾款。
顾明轩吓得脸色发青,转身想跑,被张掌柜一把抓住:“你爹害了那么多人,你还想跑?”
街坊们也反应过来,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骂着,把顾明轩堵得严严实实。
“原来是他在背后搞鬼!”
“怪不得去年修河款没下来,是被他贪了!”
“把他也送官!”
周主事和顾明轩被衙役拖走时,还在尖叫,声音像被踩住的猫,难听极了。他们的钱袋在地上滚,发出“报应”的哀鸣,终于没人再听了。
闹剧结束,街坊们都松了口气,笑着恭喜我。
我站在绸缎庄门口,看着那块“诚信为本”的匾额,突然想对爹娘说点什么。
刚要开口,怀里的铜钱突然发烫。
这次不是显影,是种暖暖的热,像爹娘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知道,他们听见了。
听见了街坊的笑声,听见了绸缎的轻吟,听见了萧澈玉佩里的温柔。
“开业了。”我轻声说,像是对爹娘,又像是对自己。
萧澈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支玉簪,是他找人仿的我娘那支,上面的玉兰花栩栩如生。玉簪在响,干净得像月光,带着他的体温。
“以后,有我。”他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阳光洒在绸缎庄的招牌上,“林记绸缎庄”五个字,亮得晃眼。
我接过玉簪,插在发间,转身看向铺子里的绸缎。
它们在响,发出“新生”的调子,像在说:
“我们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不是回到过去,是带着过去的念想,走向未来。
爹的铜钱,娘的银链,萧澈的玉佩,还有街坊们的暖。
这些,都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底气。
钱市的喧嚣还在继续,叫卖声、讨价声,混着绸缎的轻吟,热闹得很。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绸缎庄的路还长,会有新的麻烦,新的挑战。
但我不怕了。
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
身边有他,身后有他们,心里有爹娘。
这就够了。
夕阳西下时,绸缎庄打烊。
我和萧澈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
他的玉佩在响,我的铜钱在应,像在唱一首暖暖的歌。
歌里说:
日子还长,慢慢走。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