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复二十岁生辰时婚事再也拖不下去,在一众喋喋不休中,她直接去承庆殿请旨。
景和帝同样着急她的婚事,但真等到盖章下旨这时又忍不住犹豫不定:“真选了杨家小子?要不要再看看?”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多选几个也没关系。”
林观复笑得不行,脸蛋越发长开,只不过这几年没有人敢盯着她的脸看,说到昭阳公主第一时间提到的也不会是她越发艳美的容貌。
“就他吧,难道父皇舍不得您手里的杨都指挥使?”
这几年长进的可不只有年龄,杨世羽的官也是一升再升,已经成为禁军的副手。
景和帝:“胡说什么?杨世羽各方面条件不错,但年纪还是大了些。”
林观复面色古怪,想起还不到二十四的杨世羽,只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亏心了。
“年纪小的没有他的能力,年龄相仿的又没有他洁身自好,您总不至于让女儿去选个鳏夫吧。”
景和帝想了想这几年挑中的人选,确实没有比杨世羽条件再好的。
在他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独一份,洁身自好更是加分点,放在眼皮子底下想偷腥都没机会。
当然如果需要他看管着才能忍住偷腥,那早就被踢出选择范围了。
手里的掌盖了下去,林观复拿到圣旨看了看,夸得还挺让人不好意思。
“终于可以堵住他们的嘴了,这几个月宗正卿倒是越发老当益壮,每日对我围追堵截。”
可能是难得找到一个能让她吃瘪的事情,宗正卿可谓是精力满满地追着林观复跑,也不是真心给她选个驸马,就是纯纯给她添堵。
景和帝无奈地说:“宗正卿年纪也大了,你日后说话注意些。”
到底是皇家林氏的老人,真要气坏了于名声不好。
她好不容易经营得来的名声,不能再像之前那般胡来。
昭阳公主和禁军杨都指挥使的婚事几乎是林观复前脚出宫,后脚就被“昭告天下”了。
和贵妃总算是松了口气,听见女儿和她说婚事定下来,难得热闹起来,将宫里的库房打开,攒了这么多年的积蓄和宝贝终于能花出去,她这几年都惦记着这件事。
相比起杨世羽,林观复反而清闲许多,婚事一定,她耳根子都清静许多。
杨世羽这几年在禁军的名声颇显,除了殿前都指挥使能打趣一句,其他人哪里敢惹他。
但杨世羽接收到的目光确实不少。
他接到旨意并不意外,林观复又不是强买强卖,只不过她和杨世羽说起成婚的事好似聊晚上吃了什么一样。
林观复二十岁生辰这一日是在皇宫举办的,景和帝和崔皇后一手操办,规模和流程都比照着景和帝生辰来办的。
林观复跟在景和帝身边当一个标准的架子,丝毫不敢那些忌惮、艳羡、嫉恨的目光,全程表现得无懈可击。
景和帝有时余光扫到她,想到三年前她几乎横冲直撞地闯进朝堂时的模样,再看现在和大臣们都能做到明面上的和睦从容,心里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这是在她及笄那一年都没有的感受。
林观复应酬完皇宫生辰宴,回到昭阳公主府还有一场。
不是谁都能进公主府的门,但依旧挡不住他们送礼的热情。
林观复浑身疲惫得很,今日穿着隆重,几个时辰下来脖子和腰都酸痛得很。
青黛捧着鎏金礼盒进入内室,林观复被梳得整齐的发髻已经被拆散,披散下来的乌发倒是让她周身锋锐的气势减弱不少。
“公主,这是江淮盐运使送来的贺礼,以及一封请罪折。”
难怪青黛在她休息时还送进来。
林观复顺手从旁边拿起簪子挑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票据,依稀可见上面的朱红官印。
“倒是挺乖觉,知道本宫就爱铜臭。”
一张张盐引被拿出来,林观复拿着手里的簪子戳戳戳,分不清是好玩还是在仔细看细节。
又是一日早朝,林观复正百无聊赖地听着各部都在哭穷,户部的老头更是哭得比谁都要大声,她都为她父皇头疼。
更要命的是,今年的盐税因为江淮盐场遭了风灾比前年短缺了三十万两。
景和帝听了都不可置信,可风灾确实是事实并未谎报。
他的心情还没来得及彻底落下去,他的好女儿就站了出来,刚刚还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现在倒是精神抖擞。
景和帝诡异的心情平静下来,有时候看到女儿真的有种安全感。
“看来当年盐铁司整治得不是很干净啊,当年刺杀本宫一案裁撤盐铁司十多人,当时可是信誓旦旦地承诺弊绝风清。”林观复声音清凌凌,落在有心人耳里便是透心凉,“前两年盐税涨就涨了三万两,这一亏损便是三十万两,很难不怀疑这是盐运使在糊弄父皇。”
林观复素手一扬,福安有眼色的把奏章送到景和帝手里。
“父皇,这是女儿偶然所得,乃丢失的特批盐引的底档。”鬓边的凤钗缀着流苏,凤眼扫过盐铁司的官员,红唇轻轻勾起,“这批特引的经手人,恰巧和盐运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听到这话,所有人居然诡异的觉得“果然如此”。
三年前昭阳公主遇刺处置盐运司“手下留情”了,他们还当她是知道手下留情,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还没放弃这块肥肉。
这次盐运司可没那么好脱身了。
林观复确实咬死了盐运司,铁器那边景和帝还在她动手不太好看,但盐运司这么大的肉不吃进嘴里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江淮的盐场湿咸的海风和热浪扑到人脸上都发疼发烫。
韦七郎望着不远处的晒盐池,官袍下摆都沾着盐渍。
“大人。”属官急匆匆地跑过来,说话还带着气喘吁吁,“大人,私盐贩子抓到了,人赃并获。”
声音里的喜悦根本遮掩不住。
韦七郎看着掌心的盐粒,这几年被风吹日晒变得粗糙的脸,谁看了都想不到这还是京城那位惊才绝艳韦家庶子。
“把人押送回京城,交给殿下。”
三年前韦家的弃子,谁也想不到他如丧家之犬离开京城前会被昭阳公主找上门。
他仍然记得当初心灰意冷时被破门而入,刀都还抵在他的脖颈间,昭阳公主一脸和气地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下一期《大晟新报》刊登韦七郎的死讯,要么做本宫的刀。”
韦七郎还记得当时那种被愚弄气笑的感受,尤其是架在脖子上的刀又寸进一分。
林观复既然想要把盐运司扯下来总不能纯凭嘴皮子,她的书房里摆着盐案卷宗,杨世羽现在不用偷偷摸摸来公主府,翻了翻后眉头越皱越紧。
“韦七郎那边能信得过吗?”
他更想说韦七郎真不会又回归韦家吗?
林观复无视掉书房里零散的卷宗,还给香炉里加了沉碧新调制的提神香,推开雕花窗看着屋外的风景,“信不过就再找机会,没有谁是可以完全信得过的。”
杨世羽:“臣,我只是觉得,公主应该不会喜欢算计一场为旁人做了嫁衣。”
林观复为他及时改了自称投以夸奖的眼神:“韦七郎是聪明人,他想要的东西韦家可给不了。就算拿着东西回韦家投诚,你觉得韦家能把下任家主的位置给他?”
“但公主也给不了。”
林观复看着干干净净的指甲,觉得该添加点枫叶红来点缀:“我也不会给他找许多个祖宗啊。”
韦家这种家族内部等级分明,韦七郎想要出头难如登天。
更何况,她的东西有那么好吞吗?
三个月后,景和帝派特使捧着圣旨在朝堂上宣读:
“……盐运司事务暂归昭阳公主统辖。”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老臣的目光偶然落在二十岁的昭阳公主身上,只觉得恍惚又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