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山门藏在北狄边境的狼牙山脉深处,断崖如刀削斧劈,只在峭壁间凿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石阶。萧沅踩着湿滑的苔藓往下望,云雾在脚下翻涌,隐约能看到寨门顶端飘扬的黑色旗帜——那旗帜上绣着的火焰纹,比落霞谷见到的更狰狞,火焰中央还缠着一条扭曲的蛇。
“根据周通留下的密信,寨门的机关由‘三绝老怪’看守。”柳萱将一块削尖的竹片插进石阶缝隙,那里藏着触发弩箭的机括,“老怪有三个徒弟,分别擅长毒、机关和易容,咱们得换身行头。”她从行囊里取出两套灰衣,衣料粗糙,领口缝着半截火焰布片——这是从落霞谷俘虏身上剥下来的,足够以假乱真。
萧沅换上灰衣时,指尖触到衣襟内侧缝着的羊皮卷,那是容珩亲笔绘制的黑风寨地形图。图上用朱砂标出了三处要害:藏着“蚀心丹”的炼丹房、关押俘虏的水牢,以及总坛的聚义厅。按照计划,他们需先找到蚀心丹的解药,再设法放出被控制心智的俘虏,最后配合外围的禁军里应外合。
“记住,见到戴青铜面具的人要低头行礼,那是教内的护法级人物。”柳萱帮萧沅整理好衣襟,忽然压低声音,“还有,千万别碰他们递来的任何吃食,据说三绝老怪的徒弟能把蚀心丹掺在馒头里,吃下去三个时辰就会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
两人沿着石阶往下走,刚到半山腰,就见一个背着药篓的少年从云雾里钻出来。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上沾着泥土,见到他们时眼睛一亮:“是来换解药的吗?师父说今日的‘清心散’刚炼好。”
萧沅心头一动,想起周通密信里的话——三绝老怪的大徒弟“毒蝎子”最贪财,常私下倒卖蚀心丹的解药。他故意摸出一锭银子:“我们头领误食了‘七日醉’,急需解药。”
少年接过银子掂了掂,嘿嘿一笑:“跟我来吧,师父在炼丹房后院等着呢。”他转身往岔路走去,腰间的药篓晃出半朵紫色的花——正是腐心草的花朵,看来这少年也是焚天教的人。
炼丹房藏在一处天然溶洞里,洞口挂着密密麻麻的毒草,风一吹就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少年掀开挂在洞口的黑布,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洞里支着七八个火炉,每个炉子上都炖着黑漆漆的药罐,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师父,客人来了。”少年朝着溶洞深处喊了一声。
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布满疙瘩,左眼被一块黑布遮住,右手戴着青铜指套,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墨绿色的药膏。“七日醉的解药要十两银子。”老者声音嘶哑,像是被毒药熏坏了喉咙。
萧沅刚要说话,柳萱忽然捂着肚子蹲下身:“师父,我……我刚才在山下喝了口泉水,现在肚子疼得厉害……”她故意露出腰间的火焰布片,“还请您行行好,先赐点止痛药。”
老者瞥了眼她的布片,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不过是喝了点掺了‘断肠草’的泉水,死不了。”他从药罐里舀出一勺墨绿色的药膏,“涂在肚脐上,半个时辰就好。”
柳萱接过药膏时,指尖故意在老者的青铜指套上蹭了一下,指套上的毒刺瞬间刺破她的皮肤,渗出一点血珠。她强忍着刺痛,低头道谢时,眼角余光瞥见老者身后的石壁上刻着一张药方,上面写着“蚀心丹解药:曼陀罗花三钱、防风五钱、童子尿一碗……”
“多谢前辈。”柳萱起身时,悄悄将沾着药膏的指尖在衣角蹭了蹭,那药膏里掺着的腐心草毒素,已通过伤口渗入体内,她能感觉到小腹正传来一阵阵绞痛——必须尽快找到真正的解药。
离开炼丹房时,少年塞给萧沅一个纸包:“这是解药,记得用温水送服。”萧沅捏了捏纸包,里面的药丸硬邦邦的,显然不是药散,倒像是石头做的幌子。
两人刚走出不远,柳萱忽然脚步一软,脸色苍白如纸:“那药膏有问题……我好像……好像看到好多虫子……”她眼神开始涣散,显然是中了致幻的毒药。
萧沅急忙扶着她躲进旁边的山洞,从怀里掏出卫蓁蓁给的平安符。符纸接触到柳萱的皮肤,立刻冒出白烟,她打了个寒颤,眼神渐渐清明:“好险,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要被虫子吃掉了。”
“毒蝎子果然狡猾。”萧沅将平安符塞进她掌心,“这符能暂时压制毒性,但必须在三个时辰内找到解药。”他望向洞外,只见两个教徒正举着火把往这边走来,显然是发现了不对劲。
柳萱咬咬牙,从行囊里掏出一小瓶药水抹在脸上,原本白皙的皮肤瞬间变得蜡黄,还长出了几个疙瘩——这是她从江湖上买来的易容药水,此刻正好派上用场。“我扮成你的跟班,你装作带我去见护法领赏。”她压低声音,“记住,走路要瘸着腿,毒蝎子的徒弟里有个跛子,这样不容易引起怀疑。”
两人刚走出山洞,就被那两个教徒拦住。“你们是哪个堂口的?”为首的教徒眼神警惕,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萧沅故意粗着嗓子:“奉左护法之命,带这丫头去总坛——她能解‘千丝引’的毒,护法说有大用。”他说着往教徒手里塞了块碎银子,那是刚才从少年那里“借”来的。
教徒掂着银子,目光在柳萱蜡黄的脸上扫了扫,忽然嗤笑:“就这丑样子还能解毒?怕是想混进总坛偷东西吧?”他伸手就要掀柳萱的衣襟,想看看她腰间的布片等级。
柳萱心头一紧,就在教徒的手即将碰到她衣襟时,萧沅忽然抬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兄弟,这丫头虽然丑,但本事不小。前几日黑风岭的毒蛇宴,就是她用草药逼退了那群毒蛇,左护法亲眼所见。”他故意提高声音,“你要是耽误了护法的事,怕是担待不起。”
教徒果然犹豫了,黑风岭的毒蛇宴是教内皆知的大事,据说当时连三绝老怪都束手无策,最后是一个神秘女子解了围。他讪讪地收回手:“既然是左护法的意思,那你们去吧。不过总坛的聚义厅今晚有大事,非核心教徒不能靠近。”
“多谢提醒。”萧沅拉着柳萱快步离开,走出老远才听到柳萱低声道:“黑风岭的事是我做的,当时只是用了些驱蛇的草药,没想到竟成了护身符。”
总坛建在狼牙山的主峰上,是一座用黑石砌成的城堡,城墙高达三丈,上面布满了箭垛。门口守着八个手持长矛的教徒,每个人的额头都刻着火焰纹身,眼神空洞如傀儡——显然是中了蚀心丹的毒。
萧沅按照之前打听的暗号,对着守卫低声说了句“焚天焚地,唯我独尊”,守卫果然侧身让开了路。走进城堡的瞬间,柳萱忽然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微微颤抖:“你看那些柱子……”
城堡大厅的十二根石柱上,竟绑着十二个人!他们穿着各异,有官吏的服饰,有商人的绸缎,还有农夫的粗布衣裳,每个人都双目圆睁,皮肤干瘪如枯树皮,显然是被活生生吸干了精血。柱底的石槽里积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这是‘血祭阵’。”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大厅上方传来,三绝老怪不知何时出现在二楼的栏杆边,手里把玩着一个骷髅头酒杯,“用十二种不同身份的人的精血喂养,能让教主的‘噬元功’大增。可惜啊,还差最后一个皇室血脉,不然早就大功告成了。”
萧沅心头一沉,终于明白焚天教为何要勾结北狄——他们是想掳走皇室宗亲来完成这邪阵。他悄悄碰了碰柳萱的手,示意她按原计划去水牢救人,自己则上前一步:“老神仙,左护法让我们来取新炼的蚀心丹,说是要给北狄的使者送去。”
三绝老怪眯起独眼,上下打量着他:“左护法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他忽然将骷髅头酒杯往下一扔,“接住这个,若是接不住,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酒杯带着呼啸的风声砸过来,萧沅看清杯里装的是暗红色的液体,知道里面掺了剧毒,不敢用手接,只能侧身用脚将酒杯踢向旁边的石柱。酒杯碎裂的瞬间,液体溅到地上,竟冒出滋滋的白烟,将坚硬的黑石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好功夫。”三绝老怪嘿嘿一笑,“跟我来吧,蚀心丹在密室里。”他转身往二楼走去,黑袍扫过栏杆时,萧沅瞥见他后腰别着一串钥匙——想必就是水牢和密室的钥匙。
柳萱趁机溜向大厅西侧的通道,那里通往水牢。刚走到拐角,就见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迎面走来,她急忙低头行礼,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你的易容术太糙了,眼角的胶都没抹匀。”
面具人摘下青铜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竟是个年轻女子。女子冲她眨眨眼,忽然用极低的声音说:“我是卫姑娘派来的暗卫,代号‘夜莺’。水牢的钥匙我已经拿到了,跟我来。”
两人穿过曲折的走廊,来到水牢门口。这里的守卫都被夜莺用迷药放倒了,牢门的铁锁上还插着半截发簪——那是暗卫之间传递信号的信物。水牢里关押着近百个俘虏,个个眼神呆滞,身上满是鞭痕,看到有人进来,只是麻木地抬起头。
“这些人都中了蚀心丹,”夜莺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是卫姑娘让人炼制的解药,混在水里给他们喝下去,半个时辰就能清醒。”
柳萱接过瓷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钟声——三长三短,是总攻的信号!她急忙将解药倒进牢门的水道里,清水顺着栅栏流进各个牢房,俘虏们喝下带药的水,渐渐有人开始咳嗽,眼神也恢复了些许神采。
与此同时,萧沅跟着三绝老怪走进密室。密室里摆满了陶罐,每个罐口都贴着写有名字的标签,其中一个赫然写着“容珩”二字。萧沅心中一凛,正要动手,却见三绝老怪忽然转身,独眼射出精光:“你根本不是左护法的人,你是朝廷派来的细作!”
萧沅不再伪装,折扇“唰”地展开,扇骨上的银针直射老怪面门:“既然知道了,就受死吧!”
老怪冷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避开,右手的青铜指套猛地弹出三寸长的毒刺:“让你尝尝‘化骨散’的厉害!”
两人在密室里缠斗起来,萧沅的折扇灵活多变,时而如剑,时而如鞭,招招指向老怪的要害;老怪的毒功却阴狠诡谲,指尖划过的地方都冒出黑烟,连坚硬的石壁都被腐蚀出深坑。
激斗间,萧沅忽然瞥见墙角的一个陶罐上写着“解药”二字,他虚晃一招,故意让老怪的毒刺擦过手臂,趁着对方得意的瞬间,纵身扑向墙角,将陶罐抱在怀里。
“找死!”老怪怒喝一声,双掌齐出,带着腥风拍向萧沅后心。萧沅回身用折扇格挡,只听“咔嚓”一声,扇骨被震断三根,他也借着这股力道撞破密室的窗户,抱着陶罐落在城堡的院子里。
此时,外围的禁军已经攻破了寨门,喊杀声震天。容珩骑着战马冲在最前面,龙袍在火光中猎猎作响,手中的长剑劈断寨门的锁链:“萧沅!柳姑娘!”
萧沅举起手中的陶罐:“陛下,解药在此!”
就在这时,城堡的塔楼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三绝老怪竟引爆了藏在塔楼里的炸药,碎石如雨点般落下。一个被毒药控制的俘虏疯了似的冲向容珩,手中举着燃烧的火把——他身上绑着硫磺,显然是想与容珩同归于尽。
“陛下小心!”柳萱从水牢方向冲过来,手中的匕首掷出,正中那俘虏的手腕。火把掉在地上,点燃了旁边的油桶,轰然一声炸开,气浪将容珩掀下战马。
萧沅飞身扑过去护住容珩,后背却被飞溅的碎石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忍着剧痛将陶罐递给容珩:“快……给中毒的人解毒……”
容珩接过陶罐,看着萧沅后背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灰衣,忽然握紧拳头:“传朕旨意,活捉三绝老怪,其余邪教徒,格杀勿论!”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黑风寨的火焰终于渐渐熄灭。三绝老怪被柳萱用周通留下的令牌引入密道,最终困在暗河的水闸处,被禁军乱箭射死。水牢里的俘虏全部获救,那些中了蚀心丹的教徒也在解药的作用下逐渐清醒,纷纷跪倒在地忏悔。
萧沅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看着军医给自己包扎伤口。柳萱端着一碗热粥走过来,碗里飘着几粒红枣:“卫姑娘让人送来的,说是补气血。”
萧沅接过粥碗,忽然笑了:“这次多亏了你那半块令牌,不然咱们怕是连密道都找不到。”
柳萱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镯,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上面,反射出温暖的光芒:“其实周通说得对,这教里也有好人。可惜他们醒悟得太晚了。”
容珩走过来时,手里拿着从三绝老怪身上搜出的一封信。信纸是北狄王室专用的狼皮纸,上面用蒙文写着:“待血祭阵成,吾等愿以十万铁骑助教主登上帝位,共享中原江山。”
“看来北狄早就按捺不住了。”容珩将信纸递给萧沅,“这场仗,不仅要清剿邪教,还要震慑外敌。”他望向狼牙山脉的尽头,那里是连绵的草原,北狄的骑兵正在那里蠢蠢欲动。
萧沅放下粥碗,站起身:“陛下放心,只要朝廷与江湖同心,别说十万铁骑,就是百万雄师,我们也能挡得住。”
柳萱也站起身,腰间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江湖儿女虽不擅朝堂之事,但守土护民的本事,还是有的。”
朝阳终于跳出云层,金色的光芒洒满黑风寨的废墟,也照亮了每个人眼中的坚定。焚天教的阴谋虽被挫败,但潜藏的危机仍未解除,北狄的威胁、散落各地的邪教余孽,都在提醒着他们——守护这方水土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心向光明,携手同行,再深的黑暗,终会被驱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