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的摇曳被无限放慢,昏黄的光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幢幢鬼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个人身上。
“季将军,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苍狼终于开口,声音没有半分温度,他并非在询问,而是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季微语并未看他。
“这是我与二殿下之间的血誓,是她在绝龙岭亲口许下的军令,是铁律。今此事,与你何干?”
“她的誓言,需要她自己的手来还。你的手臂,不值这个价。”
亲卫们无声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然而,季微语没有被激怒。她缓缓转过头,第一次正视着苍狼的眼睛。
“我是她妻。”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过去,我是季家女,是她的仇人。如今,我是她的妻,便是她的盾。”
“她的命,便是我的命。她的誓言,可由我来践行。”
她向前微微倾身。
“苍狼将军,这个资格,够不够?”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顾言欢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弓成了一只虾米。暗红色的鲜血从她的唇角汩汩溢出,迅速染红了腹间刚刚由军医换上的洁白绷带。
她想阻止,想怒吼,想告诉季微语她不准这么做。可每一次张口,换来的都是更剧烈的呛咳和更多的鲜血。
那句“不准”卡在喉咙里,被血沫堵得严严实实,只剩下绝望的“嗬嗬”声。
“季微语……你……你敢!”
终于,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齿缝中挤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这一刻,什么皇女的尊严,什么黑帮阁主的铁血,都已荡然无存。她只知道,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季微语为了自己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顾言欢用手肘奋力撑起上半身,试图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腹部贯穿的箭伤。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劈过四肢,她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身体彻底脱力,竟直直地从床沿摔了下去!
“砰!”
沉重的落地声,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殿下!”
军医和亲卫他们手忙脚乱地冲过去,想要将她搀扶起来。
可顾言欢却像疯了一样,不顾身上撕裂的伤口,不顾旁人的阻拦,双手在地上奋力向前扒拉着,挣扎着想爬向季微语的方向。她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惨白的脸上,血与汗交织在一起,狼狈到了极致,也疯狂到了极致。
“不准……我……不准……”
苍狼的视线,从季微语脸上,缓缓移到了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上。
那个传说中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二皇女,此刻在地上做着最卑微、最徒劳的挣扎。她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不是为了皇族的颜面,而是为了另一个人。
那一刻,苍狼握着匕首的手,终于,有了犹豫。
他知道“过去”的那个顾言欢,那个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亲卫推出去当挡箭牌,只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的暴君。
而眼前的这个人……是完全不同的灵魂。
那柄“割手”匕首,被干脆利落地收回了鞘中。
苍狼的动作,让所有人都静止了。
他转向那个被亲卫们七手八脚架住、仍在剧烈喘息的顾言欢。
“绝龙岭之约,你失信了。”
苍狼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杀气。
顾言欢一愣,意识有些涣散。
“但今日,”苍狼的语气一转,带着一种复杂的释然,“你赢了。”
他看着顾言欢和季微语:“当日立誓,我并非真要你一只手。我苍狼追随的,是能守护北境的强者,而非一个会为了自保而牺牲袍泽的懦夫。”
说完,他后退一步,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对着几乎无法站立、被鲜血与污泥弄得狼狈不堪的顾言欢,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最标准、最庄重的北境军礼。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
“从今日起,我苍狼,及麾下一万苍狼军,只认你一人为主!誓死效忠!”
季微语怔在原地,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她回头,看向被亲卫扶着、正大口喘息的顾言欢。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随后苍狼缓缓起身,大步走到顾言欢身边,俯身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殿下,射向你的那一箭,有问题。”
“箭手是我们自己人,北境的老兵。”
“他射出那一箭后,立刻服毒自尽。但在他身上,我们搜出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也更冷酷。
“……一枚女帝亲卫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