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次降临藏龙谷。
但今夜的藏龙谷,却与往日的森严寂静截然不同。谷内的空地上,燃起了数百堆巨大的篝火,将整个山谷照得如同白昼。
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在举行。
烤得滋滋作响的全羊,堆积如山的鲜美海产,还有一坛坛从九州运来的清酒,被流水般地送到每一位工匠和士兵的手中。
这是他们数月以来,第一次得到如此彻底的放松。压抑已久的兴奋,在酒精与美食的催化下,彻底爆发。欢笑声、歌唱声、酒杯的碰撞声,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朱棣换下了一身戎装,身着亲王常服,亲自端着酒碗,走在篝火之间。他与那些满身油污的工匠碰杯,与那些最底层的士卒谈笑,将一个礼贤下士、与民同乐的君王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每一张被他敬过酒的脸庞上,都写满了受宠若惊的激动与誓死效忠的狂热。
宴会的高潮,朱棣登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他身后,朱能、张玉分立两侧,而道衍和尚,则依旧如同影子一般,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弟兄们!匠师们!”
朱棣的声音,通过内力激荡,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今日,是我等永载史册的一日!因为在今天,我们亲手铸造出了这世上最锋利的兵器!‘屠龙’神铳的诞生,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双双崇拜而狂热的眼睛,声音变得愈发激昂。
“有人问本王,我们为何要在此孤岛之上,含辛茹苦,铸此利器?本王今日,便告诉你们!”
“是为了让我们的刀,能护卫我们的家人!” “是为了让我们的犁,能耕种我们自己的土地!” “是为了让这天下,再无人敢欺我等,辱我等!” “更是为了……创造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千秋万代的基业!”
“王爷千岁!大燕兴盛!”
台下,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再次响起,直冲云霄。
朱棣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转过身,对道衍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先生,此第一步,我们走得……很稳。”
道衍缓缓上前,接过朱能递来的酒碗,与朱棣轻轻一碰。
“殿下,万里长征,方出草庐。真正的考验,还未开始。”他的声音,如同深夜的钟声,带着一丝清醒的禅意。
朱棣哈哈大笑:“先生放心!有此‘屠龙’在手,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待我再积蓄两年,造出万支神铳,练出三万新军。届时,便是龙归大海,虎啸山林之日!”
他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豪情万丈。
宴席散去,夜已三更。
朱棣却毫无睡意。他独自一人,登上了藏龙湾旁最高的一处悬崖。海风猎猎,吹得他衣袍翻飞,满头的黑发狂舞,宛如一尊即将乘风而去的魔神。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支“屠龙”神铳。那冰冷而坚实的触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力量。
他眺望着西方,那片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的大海。但他知道,在那片黑暗的尽头,便是他魂牵梦绕的故土,是他毕生追求的权力之巅。
“雄英……”
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笑容。
“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将我困在这海外孤岛,便能高枕无忧了吗?”
“你错了。你亲手打开了笼门,放出的,是一头真正的猛虎。而现在,这头猛虎,已经磨砺出了足以撕碎一切的爪牙。”
“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本王就会带着我的无敌大军,踏着海浪,回到你的面前。”
“到那时,本王会让你亲眼看看,这大明的江山,究竟该由谁来坐!”
他的声音,被呼啸的海风瞬间吹散,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海面上,一轮残月,在乌云中若隐若现,洒下清冷的光辉,照在他那张写满了无尽野心的脸上,也照亮了他手中那支看似完美,却早已埋下毁灭种子的“屠龙”神铳。
龙,已在海中长啸。
却不知,他引以为傲的龙吟,或许,只是他未来命运的……一声哀鸣。